[原创] 独舞

　　　　　　　　　　　　　原创 独舞

　　那个学期初中快毕业了，我平白地有些烦躁。我不想跟同桌菊说话，也不想跟班里任何同学打招呼，总是独来独王。特别讨厌教数学的王老师,讨厌他摇头晃脑的酸样，还有他对玲讨好傻笑时的贱样。 　　我和红可劲嘲笑王老师，给他取个绰号叫王大包子。红已经高中毕业了，经常写些小东西，爱画竹子。当然王老师是没少骂过我们的。他相当看不起写作的女生。我是喜欢写点孤独的心情，还喜欢舞蹈。红就是我的知音。我们也相当瞧不起那帮吸溜着鼻涕的男生和自以为是的女生们。 　　我的逻辑是学习不咋好就朋友多，估计我同桌就那样。红认为有才气的人显得傲气就冤家多，我就是典型。红对我的独霸行为很谦虚的解释了一番。 　　红长得寒碜一点，细眼睛一脸雀斑。我对自己两个红脸蛋也不甚满意。菊说我跟红在一起是为了增加相互的自信。当然我们可没那么想过，两个未来的天才作家还在乎长什么模样。我们才没那么俗气，欣赏的是内在美么！红还认识市报的一位记者，也要我见一下。但我很羞涩地 拒绝了，主要是小巫 怕见大巫嘛。 　　终于熬到了毕业。在红的怂恿下，我下决心要见见这位记者。我在整理几篇作文时，妈进了屋。她戏嘘地问我，红难道给你介绍一个男孩子吗？最好先洗净你的红脸蛋。我一下子红了脸，很难为情。看看自己的确很邋遢，就放弃了找红的念头。 　　正是麦收季节，家里忙的一塌糊涂之时，我三舅妈住院生了孩子，没有人照料。妈就使唤我去医院侍侯三舅妈。我十分不情愿去。爹说去吧去吧，你晒晒太阳就流鼻血，将来种地可不行。去医院里看看，将来可不就当个护士么，多好。爹做梦都想让我作个护士，那是他心中最神圣的职业了。我才不想学医呢。 　　我在院子里洗头发，辨好了两条辫子，戴上一串紫红珠子的项链就和妈一同出了门。 　　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妈都很熟悉。两个护士热情地跟妈说，你放心好了，你丫头就在我们的灶上做饭，不用回家做了。 　　下午妈走了，我端个小沙锅进灶房煮小米粥。灶房里一个穿白衬衣的小伙子正在灌一壶水。他抬头看见我很灿烂地一笑，露出瓜籽儿一样整齐的牙齿。 　　我舅妈说他是个实习的医生，脾气挺温和。他看我熬粥，说等会儿我带你去看冰柜，你一定没见过，专门保存特殊药品的。他说秋天你要进城读高中么？我点点头。一丝不可琢磨的表情在他脸上很快地闪了一下。 　　我不喜欢舅妈生的小毛团似的婴儿。但那个实习生喜欢。他穿上白大褂，英俊挺拔。那是我那时情窦初开时对一个大男孩的形容，隐约有些仰慕的意思。我们班那些鼻涕邋遢的男生是无法与他相比的。他总到舅妈的病房里来，逗那个丑丑的小毛团，找一些话茬和我说话。我跟他去看医院里养的几只大白兔，看放药品的冰柜。他说你梳辨子很好看呢，这么长的头发洗了要在阳光里晒干么？我窃窃地有些得意。 　　舅妈说一时还不能出院，得住几天。我说那就多住几天好了。我已经不太反感在医院的日子了，虽然那几天一直在停电。 　　有个黄昏，红来找我。我们就到医院院子里玩那个古老的藏猫猫游戏。我先躲开，尽量躲的隐秘一些让红找不到。藏好不久，突然间感到在一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我总是笨拙而反应迟缓的。凭着感觉一路寻觅过去，斜对面的宿舍门开着，那个实习生正站在门口。他的眼神有些笑意而且明亮地凝视着我。他的身后，一轮美丽的烛光。 　　我被那双眼神灼得落荒而逃。我悲伤地想我逃跑时的样子肯定狼狈极了。那样的眼神，炙热地拨开了一个傻傻女孩内心朦胧的美丽。红一定不知道，这个古老的游戏里藏着一双那样的眼神，让我从孩童的蒙昧状态里走了出来，走到少女的阳光地带。一种让人心跳的颤动，被我轻轻藏进了一个游戏，谁也不知道。 　　但我更恐慌一些，开始躲他，尽量躲开心悸的目光。其实我更担心妈看穿我的神情。她的目光是锐利的那种，一眼就能看穿我惶惶地心情。那时还不知道超声波的威力，估计我妈看我的眼神就那样，一下子看到骨子里。 　　这种担心持续了多久？反正打舅妈出院后我再也没去过医院。有时路过医院门口，心还要狂跳一阵。接下来的日子里，妈很疑惑地看我坐在镜子前梳辫子，一件一件的洗衣裳，洗鞋子。妈说你居然主动洗东西了。以前可是洗一件衣裳差不多要给你磕个头啊。 　　我不理她，被巨大的莫名的好心情统领着，一扫过去的沮丧。我哼着歌，踮着脚尖跳舞，仿佛一件美好的纱衣被仙子悄悄藏在未来的日子里，等我去发现它，穿上它飞舞。每个炎热的中午，整个村庄睡熟了，只有我在尽情独舞。

　　只有洗完长发在阳光里晾晒时，我想起那个大男孩在烛光里微笑的模样。我的心情随着长发在风的掌心舞动，有些淡淡的忧伤也悄悄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