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村校二年级
2020-11-06抒情散文杨先
升二年级时,我被二丫爹从堂堂正正的小学刷进了村校。虽然也念二年级,但村校校园没校园,操场没操场,只有两间土平房,只有一、二年级,只有一位老师……全然比不了比不得小学来得正规,来得叫人走起路来气昂昂。村校的老师姓程,和我们同村。我看到二丫爹披
升二年级时,我被二丫爹从堂堂正正的小学刷进了村校。虽然也念二年级,但村校校园没校园,操场没操场,只有两间土平房,只有一、二年级,只有一位老师……全然比不了比不得小学来得正规,来得叫人走起路来气昂昂。村校的老师姓程,和我们同村。
我看到二丫爹披着中山装的身影,很想捡一块石头扔过去。他不过当了个大队书记,凭什么把我刷下来?我的学习那么好,连二年级的姐姐都难不住我哩!再说,他的小女二丫学习那么差,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清,她怎么就不但能升到二年级,还继续在小学里念书呢?
“恐怕他报复着呢。”父亲有点歉意。我恍然大悟。开春时他买了我家的一头猪崽,母亲没给他让太低的价——而就那,都给他让了一块钱!一块钱对我意味着从老母鸡的屁股下候出十二个鸡蛋,或者十个崭新的舍不得下笔的作业本,或者许许多多的花花绿绿的糖果……
我们那时很少有钱买作业本,每人的作业多在地上,各自在地上划一大块,用石子写了,让老师检查。不过,二丫不存在这问题,她的作业本用之不竭。她还有铅笔,甚至有一个削铅笔用的转笔刀!那转笔刀特神奇,铅笔放进去一转,就有薄薄一层木屑出来,看看差不多,抽出铅笔,啧,削出的那铅,不长不短,不粗不细,写起来真带劲,再难的字写起来也会变得容易!
我们常吃的零嘴儿,是干胡萝卜。秋末挖了胡萝卜,大的平日里煮了吃,小的呢,则晒在房上,等干了我们就装在口袋里慢慢嚼着吃。至于糖果,只有在年头节下舅舅来时,才能吃到,而且一颗要吃大半天:在嘴里用心地咂摸一会,吐出来,用糖纸小心翼翼包好,过一阵再吃……可二丫的兜里经常有,仿佛她家里开糖果店似的,令我们眼热不已。
那天,天气阴沉的,北风一绺一绺,东掀西翻像是找什么。我吃了几个山药蛋,往裤袋里塞了把干胡萝卜就往村校跑。等跑到村校,发现裤袋里的干胡萝卜却丢得所剩无几。心中正懊恼,见教室里围着一圈人,便凑过去瞧热闹。原来是二丫来了,同学们正用她的转笔刀削铅笔看神奇呢。
因为她爹,我对二丫怀着一股敌视心理:不在小学呆着,跑我们村校干什么来了!夸耀转笔刀?鬼才稀罕你那破玩意儿!我到座位上,一面嚼着干胡萝卜,一面拿出用过的作业本,用橡皮仔细地擦去以前做下的作业,开始做老师布置的作业。不久,二丫也走了。
可当程老师给我们上课的时候,二丫又来了,不过,一同来的还有她爹她妈,都气势汹汹的。我正在纳闷,二丫妈说话了:“二丫的转笔刀丢了,谁拿了就还给她。”同学们都一个望着一个,都说没拿。我本来没用过二丫的转笔刀,当然也就用不着回答,便不做声,但我没说话的这一细节却被二丫妈瞅见了。她觉得我不说话定然是我心里有鬼,就过来问我拿没拿。我说没拿,可她不信。她和颜悦色地跟我讲道理,说小时偷油长大偷牛,说人穷可不能志短……我觉得她说得都是道理话,句句都入情入理,就不断地点头。她见我如此,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就用手捅捅我,叫我拿出来。可我连碰都没碰一下转笔刀,怎么拿呀?
二丫妈无法,给站在程老师身边的二丫爹丢个眼色,二丫爹便双手卡腰,叫程老师来硬的。程老师是民办教师,二丫爹对他来说具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二丫爹的命令不能不听,可他不相信他这个一向品学兼优的学生怎么就会偷别人的东西,很为难。可二丫爹一再坚持。他苦笑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慢慢地来到我的身边。我认为他要搜身,便伸开两臂,让他搜。他没有搜,只示意我放下手臂。他转身走到一言不发的二丫跟前,想了想,柔声地说:“二丫是个好学生,好学生可不能冤枉好人……你说你的转笔刀到底谁拿了?”二丫嘴鼓得像个包子,依旧不说一句话。可程老师像是觉察到什么,盯着她的嘴,说:“好学生可得听话……二丫乖,把嘴张开,让老师瞧瞧。”也许是二丫果真想成为一名听话的好学生,也许是二丫常时间闭嘴憋得难受——她张开了嘴巴。
我的老天,那嘴巴里含着的竟然是她碎成几片的转笔刀!这该剐的二丫!
二丫爹讪讪地笑了笑,恶恶地扯起二丫出了教室门……
以后的事我记得不清楚了,只知道不久程老师不当老师了,据说被二丫爹撤换了。一个新的老师继续教我们的课。
程老师一直务农,直到现在。
前不久,我去看他时,提及此事,他淡淡一笑说:“还有这样的事?”这样的回答未免令我有点大失所望。或许,这让我刻骨铭心的记忆对他来说真是一件小事,但就是这件小事,在儿时,却影响着我幼小的心灵对这世界真与善的感悟,在现在,使得成年的我内心充满了对他永远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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