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晚班的列车

　　　　　　　　　晚班的列车
　　我自幼对火车有种特殊的感情。很小的时候父亲离家去北方念大学，我和母亲便去车站送他。当时的分别是怎样的依依不舍我已经忘了，只记得送到不能再送了，母亲便带我迅速折回来，出了站登上不远处的天桥，天桥下是纵横的铁道，再也找不见哪列火车是父亲登上的，而母亲总是指着其中一列说：看，爸爸在那儿，在看报纸呢！而我也实在看不真切，于是变信以为真地呼喊起来。列车，轨道，站台，这些东西给予我太多的遐想。远方，行囊，思乡病…车轮滚滚，有车出站有车回，是少小离家呢，还是老大回？于是打小没出过远门的我便迷恋上了火车；于是进城看火车便成为我童年里一项娱乐活动；于是便异常羡慕住火车站旁的一位高中同学，住那儿可日日观火车；于是当我住老房子里时，夜夜把水管子的呼啸声当成火车的汽笛，闻声入睡；于是我的心中便有一个梦：有一天，我要乘火车独自旅行。这个梦，现在已经实现了。 　　长大后我坐过很多次火车。硬坐、软坐、硬卧、软卧，皆尝其味。工作后的接连两个暑假，我独自背包登上了西去的列车，湘、贵、川、渝… 我一路走去，只身一人，包里除了换洗衣服，只一台相机和几册书。行了不止一万里路，一路看来，一路体验，最终忘不了的还是坐火车的经历。我忘不了第一次独自出游的那个暑假，那个如荼的夏日，我攒了七月挣得的钱，在八月踏上西去的旅程。夜晚九点的晚班列车（后因台风晚点至十时），载我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在列车上睡去，在列车上醒来；在列车上看见夕阳，在列车上等候黎明；昼夜交替，而你依旧勇往直前。在这孤单而又美妙的旅程中，我突然领悟到：没有乘坐过夜班的列车，就算不得真正体验火车旅行的真谛。 　　我第一次在火车上过夜是上述的那次西行，两夜后抵遵义。接着从贵阳往成都又一通宵，下午的车，天亮到达，是坐票。今年再度赴黔，回程边走边游，或为赶时间，或为节省住宿费，多次通宵赶路。从遵义往凯里如是；从凯里往镇远如是；从镇远往怀化也如是；从怀化往长沙又如是，并只购到站票。游毕长沙最后又在傍晚登车，一觉后抵家。入夜后的车程让人倍感疲惫，午夜后，车厢里人声渐渐消遁，卧铺车厢熄了灯，坐车里的人们开始了夜行的煎熬。有人靠着车窗开始打盹；有人趴在桌上；也有人就这么坐着闭目养神。还有站票的乘客，或原地坐下，或一头钻进车座底下熟睡起来。黑夜正笼罩大地，远方寥寥的灯火从车窗滑过，这个夜晚只你在飞奔，而时间，放慢了脚步。常常有这样的感觉：你从深深的睡梦中醒来，当你看表，才知道时间只过去十几分钟。每次睡眠后都是同样的体验，时间慢了下来，看看窗外，列车正全速前进，你会不会觉得自己进入了光速？而有时候你醒来，是因为列车突然停了，你探视窗外，小站里灯火阑珊，上车的人不多，下车的人也不多，有人从黑暗里走来，有人向黑暗里走去。可还有留在这里永远不走的人，看看站长和列车员，他们的眼神是否比你还落寞？因为小站的停泊总是如此仓促。然而在漆黑如此的夜里，在如此苍茫的天宇下，哪怕是一泊也是好的，至少让劳顿的人们觉着些温馨，心头亦为之一振。就像在深夜看见交汇的列车，满车通明的灯火，是否让你感觉路遇故人，久逢知己？ 　　然而乘车夜行最奇妙的体验还不在此。你须白天乘车入夜，或夜晚随车出昼才能体验。平日里你经历过无数个黑夜与白昼，在你开灯与关灯之际，你是否在意过，日夜是如何交替的？日夜并非交替于瞬息，它没有断然的界线。当我们一天天撕去了日历，我们是否忘记了欣赏？只有在旅途中，我们沿途一路欣赏，不论小桥流水村落人家，还是长河落日古道西风，一一从眼前滑过，夕阳西下，事物保持住最原始的轮廓，最终消失在你眼前。而只有在这时，你才凝眸于天地间的变化。有时黎明前醒来，当你孤身奔驰于被黑暗笼罩的天宇，你再也无法睡去，于是坐等天明，直到云端跳出第一线光明，天亮后将到达终站的你，这时，疲劳顿散。在列车中等待黑夜的降临，或企盼黎明的到来，这并不同于坐观沧海。沧海变幻，而你是静止的。然而在列车中，明天你将到达一个新的地方。在奔走中，黑夜，关上了它最后的窗子，旅途的风景，收束于此；而黎明，会为你打开一扇崭新的大门。人生的风景，亦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