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母亲的呼唤
2020-11-06抒情散文彭德胜
20年前,一个盛夏的傍晚,一只芦花鸡没有及时飞到桐树上,它的走失急坏了我的母亲。那晚,母亲给棉花喷药回来,没来得及换下湿漉漉的衣服就往桐树上看,可八只母鸡只有七只了,那只最为健硕最有风度的一直栖息在枝桠最边上的芦花鸡,那晚不在那里了。芦花鸡
20年前,一个盛夏的傍晚,一只芦花鸡没有及时飞到桐树上,它的走失急坏了我的母亲。 那晚,母亲给棉花喷药回来,没来得及换下湿漉漉的衣服就往桐树上看,可八只母鸡只有七只了,那只最为健硕最有风度的一直栖息在枝桠最边上的芦花鸡,那晚不在那里了。 芦花鸡天天为母亲奉献一颗鸡蛋,大而圆润,母亲对它充满了喜爱和敬意。鸡蛋是母亲的银行,母亲把它们一个个宝贝似地放进纸箱里积攒着,等满了的时候,就用竹篮提着,到集市上卖掉,母亲再精打细算着,把一部分换成柴米油烟,一部分换成我们的学费。芦花鸡走失的那晚,离我和弟弟开学还有十天,损失十个鸡蛋,就是短了我们几天的生活费啊。 “咕咕——咕咕——”母亲开始了焦急的呼唤。她急得什么也吃不下,让我和弟弟把上午的剩饭温热喝了,就拿着手电筒在院里的柴垛下和各个旮旯里寻找,然后到巷子里和村外去呼唤。咕咕——咕咕——的呼唤,穿透漆黑的夜空,显得异常焦灼。夜半时分,母亲的呼唤声从遥远的村后传来,萦绕在我的枕边,让我无法入眠。良久,母亲回来了,我以为母亲找到了它,赶紧跑到门口迎接她。可她失落着表情,在桐树的枝桠上照了好一会,在柴垛下和羊圈里翻找了一阵,确认了芦花鸡还是没有回来,就又出去了。 手电筒的光芒已微弱如游丝,无法给予母亲帮助了,可母亲还是义无返顾地投进了无边的黑夜,她想凭咕咕——咕咕——的呼唤找回芦花鸡。她的呼唤被暴雨前的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那声声呼唤,不再清脆悠长,显得沙哑而凝重,满是生活的艰辛和沧桑。母亲唤一声,我心里就惊一下,那飘拂的长发、披散的衣襟、挥动的双手,在我的心里铭刻出一幅痛入骨髓的剪影。那晚的梦里全是母亲的呼唤,那晚的枕边落满了我酸楚的泪水,母亲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支撑我们的家,支撑我们的学业的。 黎明时分,一场暴雨袭击了村庄,淋湿了母亲的衣衫,浇洗了母亲的头发,冻青了母亲的嘴唇。她换了一身干衣,等雨稍一歇脚,又迈进了泥水里。在未能确定芦花鸡的下落之前,她是不能稳下心来歇息的。 一个时辰过后,母亲拿着几根鸡毛回来了。她在村西的打麦场里,发现了被黄鼠狼吃剩的芦花鸡的一条残腿,印着黑色芦花的鸡毛被渍进泥水里,母亲一眼就认出了是我家的芦花鸡,她立刻哭起来,凄厉的哭声穿越了雨后的天空,弥漫在茫茫旷野里。 母亲的忧伤持续了很长时间,到我们开学走时还没有散去。芦花鸡的逝去为母亲增添了一道沉重的任务,不善言语的她低着眉顺着眼,去了好几家,才为我们借足了开学要带的费用。 母亲对另外七只鸡更加悉心呵护,一有空闲就数它们是否都在,母亲的夜晚不再安静闲适,院里一个细小的动静都可以惊醒她,让她急匆匆地跑到院子里,发出驱赶黄鼠狼的严厉声势,然后温柔地咕咕——咕咕——地呼唤着,安抚母鸡们被惊扰的梦。 咕咕——咕咕——母亲的呼唤穿越时空,历经岁月,成了点缀生活的一道凄美风景。如今,年近八旬的母亲依然会在春天买下几只鸡崽,精心地把它们养大,品尝它们用鸡蛋回报的喜悦,把鸡蛋当成自己的银行,这是母亲耕耘生活的一种坚韧的方式,也是母亲支撑生活的一个永恒的图腾。 母亲用鸡蛋把我们送出了龙门,送进了都市。身居繁华的的日子,母亲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手一扬,一把稻米便撒出了一条条弧线,声声呼唤也散漫开来,咕咕——咕咕——让我的双眼情不自禁地爬上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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