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遇政委(散文)

人但凡上了点点年纪，身体一闲下来。总想去见一些当下与己不相干的过去遇见的人，总爱唠叨一些被时光送走很远很远的事，常惹的另一半不高兴。也许，这就叫怀旧吧！其实怀旧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可拽住一些旧时光，知晓如今光阴的厚薄 ！
一、初识政委
记得我刚入伍那年。在连队训练不到五个月，就被抽去团部新闻报道组学习写作。那时新兵蛋子一个，在团部机关食堂用膳，天天跟团首长在一起。真是芝麻渗进黄豆里一一个个比你大。心中有些拘束感，言行总是谨小慎微。因为他们个个都是身着四个口袋制服，脚穿皮鞋的“大黄豆”。只有我们报道组三四个身着二个口袋服装，脚蹬解放鞋的“小芝麻”。
有次午餐。见到一位身材魁梧，脸庞憨实的首长，与众不同。整个餐厅个个都使用搪瓷碗，轻巧又漂亮，不小心掉地上也不会摔破，最多里外掉点小瓷片下来。只有他手上端着一个五十年代烧制的青碣色粗瓷大碗来用膳。而且，这个碗还特别大，有点与如今的汤盆相当。既丑陋又笨重。我用手肘碰了下身边的战友，拿眼一敝用嘴向那人努了一下低下头轻轻地说：“哎！你看那人和碗是不是很般配？”战友拿眼瞧了下讪笑道：“是很相配！”对面的老兵立马喝住我俩：“你们两说啥？那是我们的葛副政委！在这里就数他……”后半句咽回去了，大概是怕另桌的首长们听见。这时，我才知道是主管我们宣传工作的副政委。才瞥眼过去又瞧了一下他，还真是慈眉善目，一口饭喂进嘴再夹了一根花菜塞进去，两腮帮子一鼓一息。眼睛盯着桌上的一份报纸。见他那憨实的神态与碗更加觉得有点老土相。 别看副政委老土，可听他讲起国际形势课来却像是个语言魔术大伽，能把生硬机械的东西，讲得妙趣横生。我这个井底之蛙的农村孩子，对国际形势是一团迷雾。听他讲课就像拨开迷雾一般。从此，非常敬畏他。只要他讲形势课，我都不缺席。像是他带着我从深山林密中爬到了高山顶峰，一下开阔了视野和心胸。
人的第一次感觉很容易起凌角，经历了一番事和时光的潮水滚打后，才会呈显出光亮和圆润感。
为了握连队干战训练学习情况，我便下到一个连队进行蹲点采访。一次午餐时，突然看见葛副政委胯着一个挎包走了进来(连部饭桌，一般都设置在进门的第一张桌子的位置，而每次开饭时，都是班排战士先行进入，最后才是连部领导。意为关爱战士，有吃战士先来，干部在后)。连长赶忙站起想喊起立，被他用手示意制止，不让打扰全连战士(部队有个规矩，凡见到上级首长必须要全体起立，待等首长指示)的正常用餐。来部队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团首长不让连队官兵起立行礼的，心里发出一种敬畏之情。连部通信员立马站起欲起身去帮拿碗筷。不料副政委从自已的挎包里掏出了那只碣色的粗瓷大碗，到饭桶里盛了大半碗饭。连长赶忙挪出一个位置说：“不好意识，不知您首长要来用餐，请稍等下。”边说边指使通信员去炊事班弄二个小菜来。副政委一把按住通信员说：“不用，这不挺好吗？有荤有索又有汤。”
我用眼盯着碗问葛副政委：“您这碗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这时连长正愁没话题赶紧接过话茬调侃：“太老土了，早该换了！”
副政委不解地故意抬起碗，左右旋转上下一瞧说：“没破没缺的干嘛要换掉？我不说勤俭节约是美德，但起码我为国家为社会节约了资源！”
连长赶忙改口附和道：“是！是！是！每一样产品都来自不易，饱含着多少人的艰辛付出。”
听后心里非常敬佩副政委这种一件小事都能从大局出发的境界。
现如今的许多年轻人都是习惯一次性。衣服穿旧了或款式不入流，袜子鞋子穿旧了就一扔等等，所谓的消费型简直是在浪费资源过活。记得有人说过一句话很经典的话:“钱是你的，资源却是全人类的！” 二、偶遇政委
那时没有网络，文稿全用笔写。采访完编写组稿时，都先在没有格子的纸张上打初稿并进行修改好后，再誊抄到有格子的正规稿纸上。为留底稿只好两张稿纸间塞进一张复印纸。用圆珠笔誉抄，自留下复印的。把有圆珠笔迹寄给报社。
那时寄全国所有报刊的稿件都不用贴邮票，只需在信封上注明“稿件”二字，再剪去信封的一个角便可。
由于稿件走邮递，要通过层层分检转送时间较慢。一些时效性强的，质量好的稿件都一般直接亲自送给报社的编辑。因而我就有了常跑福州的机会。每次去送稿都得呆一星期左右时间。那时没有高速公路，也没沥青路，当天去只能先在五一新村军区第招待所住下。《前线报》社是在铜盘路，从五一新村出发要转几路公交才会到。有次送篇军事稿。那个不高，长得清瘦干练的尤编辑，见我来了，便停下手头的活，接过稿件阅览后。高兴地说：“你这素材抓得准，写的也有份量，对部队训练很有指导价值。不过有些地方还需作进一步的充实……”我根据他的指点，回到招待所，拿起电话就拨打到自己的部队找到我采访的五连连长，咨询了军事训练中遇到的几个问题的处置方法后，就在招待进行修改誊写。并整出了一条消息和一篇通迅。正出房门想送去报社时，突然对面的小房间的门开了，开门的正是有二年多不见的葛付政委，我赶忙立正抬手敬礼。政委眯着小眼有些茫然，当我报出姓名，并告知是来送稿时，高兴地握着我手诙谐道：“哦！原来是你小张秀才呀！看你人长得不高，可你这支笔可大呢！我在报纸上常看到你署名的文章……”
那年头还没网上和电话订票，也没网约的士，更没有如今拉杆行旅箱。全靠肩扛手提齐公交到火车站后，再去排队买车票。那时的火车除过年以外，其余时段都不挤，票也不紧张，都是随到随买。我见他房间地板上大包小袋的堆了一地便问:“你们这是……”他妻子抢答:“回山东老家省亲，也是昨天上午才到的。顺便买了些东西带回去孝敬二老。”
“那我送你们送去火车站吧！”
政委一口拒绝说:“不用，别耽误你送稿。这个得要快，迟了别人的稿件就会抢先。”
我说:“不急！这稿编辑已审阅过了的，是按编辑的意图拿回再充实修改的。而且，还一稿分出二篇呢？”
这时政委眉毛一扬，显得非常高兴地说:“那是好事呀！”话音没落就挎起小包，再把皮箱扛肩上，手提一网袋。妻子也肩着一个牛皮挎包，手上提着个帆布大包。俩人都拿满了还剩二样。政委又放下，重新整拾一遍，把零碎小件规为大件，二人共抬一个。这次反剩下了三样。最后又重新整合，可不管他们怎样组合，地板上还是落下了二件。看看时间不早，再扎腾就会错过今天的火车啦。只好听从妻言:“我看，还是让小张帮送下吧！”
到了公交车上，与政委闲聊时，才知葛副政委这几年去了军事院校进修，毕业后被分派在别的团任政委了。
政委这种做事不轻易麻烦他人，在尽自己最努力下，实在迫不得已时才让别人帮忙的行为，在我退伍离队后，成了一条为人处世的标准。 三、邂逅政委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对我们这些来自五湖四海，天南地北的兵来说，一旦脱下军装离开部队，与战友首长握手分别后，大多成了永久的别离，相见在梦里。
去年12月份，我应当地一位同班排战友的邀请，参加他们参军入伍四十周年庆典活动聚会。心情非常激动，当我驱车赶到时，活动已进入共餐程序。一个豪华大厅里摆了近40张大圆桌，座无虚席。在这位战友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由于我是外省籍的，个个目光投向我。四十年光阴的搓揉，当年生龙活虎，意气风发的青葱形象，个个音改貌换，两鬓如霜。有的肥头大耳秃着顶、挺着个大腩肚；有的被沧桑压的腰弯背驼；有的被世尘的风吹的干炼精瘦。但人人都精神饱满，脸带笑容洋溢在久别重逢的欣喜与惊讶的气氛里。大家相互自报家门，当依稀看出了对方当年的轮廓时。四只积满岁月的大手像握住了半个世纪迟迟不肯松开，两颗在生活里泡大的心相互碰撞起恨别的火花。千言万语都倒在酒杯里，随着浓烈的友情流进了心窝！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我瞳孔，记忆的闸门瞬间开启，我赶忙离席上前喊了一声：“葛付政委！”他眯着双小眼睛像似在审视一件物品的年轮样望着我。当我报出了姓名并告知是团报道组的战士时，欣喜地伸出一双粗壮的大手，紧紧钳着我的双手。和蔼可亲地问道：“现已退休了吧！”
我如实地告诉他说：“我没得休退，是个地道山野匹夫。”他脸上立刻露出了遗憾的面容，赶忙关切地询问，有几个孩子，为何在此？当悉知我是跟随儿子打工在此正调养身体中，并还创作有20多万字的散文、诗歌、小说作品时，拉我到僻静处，掏出手机加上我为微信好友。并嘱咐我好好调养身体，以调养身体为主，创作写作为次。
在手机上阅读完我发给他曾经在某文学网站发表过的几篇小说后，立刻拔通我的电话：“文笔不错，有功底。作品含蓄且有正能量。文学各方面条件你都具备。不要间断，继续坚持创作下去”紧接着“有必要的话，抽个时间到这我来。吃住就在我家。花上个把星期，我们好好整理。再联系一家出版社。如果资金有困难我来帮你……”我尊敬的政委，我们因兵缘而在人台慢长时光中的短暂一擦肩，又亳无血缘亲情。现身居正师级高位，却能说出如此关爱话语，真是永暮年冬天里的一绺阳光，直射心田，温暖起青春的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