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魁星楼上的眺望

　　　　　　　　　魁星楼上的眺望 　　　　　　　　　　文／吕永红　 　　多年谋生在异乡，总想看看久违的魁星楼。 　　魁星楼端坐于我的家乡———甘肃民乐县民联乡太和村。在阳光下巍峨，高大，浑厚，安详。是全县从古至今保存下来的唯一以“楼”命名的古建筑。魁星楼始建于清代道光年间，具体时间已不可考。有主楼及东西配殿组成。东西配殿分别供奉“寿、喜、乐、合”和“福、禄、财、安”八尊神像，彩绘形象，雕刻精美，别具一格。此外还雕刻有历代刻苦攻读的典范如“凿壁”、“囊萤”、“悬梁”等60幅启迪后人，激发进取，光彩照人的历史画卷。画像均采用沥粉描金手法，造像栩栩如生。魁星主楼共五层，因供奉“开文运点状元”的魁星神而声名远播，取独占鳌头之上欲点明榜首的一瞬之意。门殿两侧存有名人翰墨，颇为珍稀。 　　眼前的魁星楼静默着，像一个完成生儿育女的任务又年长色衰被离弃的老妇，身上背满了历史的包袱，镌刻着世人的良心。任西风流云飘过，任漠漠白雪浸过，任凄风苦雨淋过，魁星楼依旧高昂着头颅蔑视一切。 　　缓缓拾级而上，四面景色尽受眼底。或者可以这样说，来的次数多了，闭上眼睛我也能说出楼四周的傍依。魁星楼北依一个占地十亩的涝池，夏日涝池水草飘摇，似人们附会的池如砚盒，楼如斗笔，颇有几分“笔点清池”的神韵。冬季雪花飘舞，覆盖了参差的村庄、泥坯小屋，不见了溜冰的孩童。天地间浩浩无垠，朔风扑面而来。魁星楼像一位凝神伫望的老者，他把尘世的幸福，痛苦，善良，龌龊统统敛入眼内，存入心中，从来不置褒贬。那向八面均匀布列的八个檐角，像伸颈遥望、满怀前年企盼、万年等待的少妇，我似乎看到了她黑森森窀穸般的眼睛在跟我对望，心里感到一阵阵发寒，感到自己如草芥般渺小。 　　南望苍茫的祁连山。蓝天白云过去了，西风流云过去了，鹞鹰猎隼过去了，隋炀帝的玉辇华盖过去了。眼中定格的是远处的铁崖云树，近处的炊烟暮霭，芸芸众生。没有谁能与魁星楼喁喁耳语，或朝他喊山似的吆喝几声，或低身垂耳附在它旁边说一阵情话。它的内心一定簌簌流着眼泪，它的目光一定有点黯然，它的眼里一定汪上了泪花。站得太高反而极易受冷落，人如此，物亦如此，这似乎成了历史的滑稽剧。 　　魁星楼西邻一条小河。岸边有茂密的白杨林。夏秋时节，轻柔平缓的涟漪，温润透亮的树叶在上面静静地流着，静静地长着。魁星楼像个深刻的哲人，表情古板而严肃，对眼前流水的静谧，鸟雀的流啭，野菊的葳蕤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眉睫之间不卷风云之色，俯视之中冷观山河之变。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站在魁星楼上向东望见的是辽阔的大马营草原。那些体态修长，皮毛光滑如缎的天马，轻盈俊逸。或安详地静卧，或四蹄生风，或仰天长啸，它们朝驮云霞，暮宿草洼。它们祖先的背上驮走了一场又一场厮杀搏斗，驮走了一个又一个朝代。魁星楼远眺着历史和现实的风雨。 　　下的魁星楼正逢大雨，正好张大爷力邀，便安顿下来。明亮的灯光下，喝着自酿的青稞散酒，老人讲述着魁星楼的今昔。据老人说，魁星楼始建于明朝，后坍圮。1917年，有人提出重建魁星楼，村人筹集木料，捐献粮款，招集全县有名的师傅，经数月建成。我问老人建楼的意图。老人咧着干瘪的嘴笑了笑后娓娓而叙。 　　太和人自祖上到现在，大小人等爱习武术。以柔克刚的太极，刚勇威猛的少林，无一不涉猎。农闲，全村老少齐集魁星楼前找对手较量一番，最后评点一番，方亦犹未尽地回家吃饭，做活，睡觉。习武之余，太和人的祖先在族人武功渐臻完善时，敏锐地发现，他们以及子嗣有了强身与健体，生活中总缺少了什么。见过了闪亮如水的丝绸，睿智的祖先开始向往朴实大气的绘画雕塑，粗犷豪放的歌舞，浑然天成的乐府歌谣，汪洋恣肆的大赋雄文。于是崇武之余萌生出慕文之念。限于条件，便建楼一座于村子开阔处，里面塑一尊文神——魁星，教诲子女力求文武双全，光耀门楣。一种企盼，一个信念，诞生了一座巍峨的楼，伫立至今。 　　檐牙高啄勾心斗角飞阁流丹的魁星楼伫立于涝池旁边，涝池水静静地泊着天光云影。阳光从四周的杨树枝杈间漏下来，斑斑点点地洒在楼身上，仿佛酝酿着一个恍惚迷离的梦。魁星楼的沉默不语，让人感到了它的神秘、肃穆。它指向青溟，根系大地，见证着家园的风雨途路。它平正端方，叮当作响的铁马风铃把梵界的密语传给遥远的天国，撩起了世人仰望的目光。 　　离开村子，我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在教育日益发达升学率每每提高的今天，魁星楼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会不会淡化甚而消失。我害怕，有朝一日，它会不会因完成历史使命，又成为人们行路时的障碍而被拆除，在炉膛里化为一股青烟呢。人们或世俗的欲念能建成一座楼，同样也能毁掉一座楼。 　　走出太和村，天空又飘起雨丝来，迷蒙混沌，看不清时空，看不见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