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离去

　　　　　　　　　　　　　离去
　　一个人在文字里说：相信鸟能飞起来。我想，他知道有许多鸟飞不起来。比如：鸟有翅膀，可以飞，却不能飞；树有土地可以长，却生长不起来；人有衣食，可以活，却活不下来。 　　睁开眼，看到世界，看到鸟在空中的翅膀。我知道鸟是为着飞，来到世界的。比如我这样叙述：某天早上，我咿呀着成人尚不懂的言语，摇摇晃晃，走出屋子，看到院子里一棵树的枝条上蹲着鸟，那时我不知它为何物不知它为何名，只是好奇地走过去。瞬间，鸟扑棱着翅膀离开了枝条，飞上了天空。 　　若干年之后，暴雨、狂风，沙石席卷半空。一只鸟，两只鸟……被打落。枝条上落下的鸟，惨遭各种外力的袭击而丧生。而许多人为的灾难却也令人猝不及防，或者无可逃避。我默念着：因遭受劫难而死，或者受伤。鸟和人一样，飞不动，走不了。 　　我曾如此目睹：一场巨大的狂风之后，老柳树上一个鸟雀的巢被风吹散，连同羽毛没丰满的几只小鸟雀摔落到地上，而此时一只鹰飞过来，直扑这个鸟巢。瞬间，立在树上惊慌失措的大鸟雀直飞过来。那只大鸟和鹰发生了一场保护和反保护的撕杀和周旋。鹰飞走了。可后来，那只大鸟无力救助的雏雀，还是丧生在这场暴雨之后。 　　迁徙异地生活多年。一个城市，一个房间，一个人所经历的事件，在粘稠黑暗和雨水的傍晚，缩紧了内心的许多东西。像是自己一次次从台阶上走上去走下来，路过的草地和田野，树冠茂密了又枯萎了，我不见了自由飞在天空的鸟群。我也多久离不开自己循环往复的生活栖息之地。感觉自己无法越过任何一个小小的高度，像鸟的受伤，也像鸟在潮湿而冰冷的某个黑夜无声无息地死去。 　　死掉鸟那片地方驻扎在我的心里，仿佛自来到之后，就不曾离去。然而，那样的时刻，我想到屠格涅夫的散文《麻雀》，老麻雀为了保护小麻雀的壮举令人感动，爱的力量令人惊讶。而我因为目睹鸟穴散落雏鸟丧生，大鸟雀尽管誓死保护，终也难逃自然毁灭的厄运，而感到悲怜。我敬畏以生命保卫生命，但却更为无力保护而感到悲伤。 　　恍惚当中，一个又一个令人难逃厄运的刻骨铭心的瞬间，我知道有翅膀的鸟飞不起来，没有翅膀的人，丧失的是内心愿望的飞翔。自然，对生命的保护都是令人肃然起敬的。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当年我刚刚识字，在县城新华书店翻看一本书，读到《麻雀》，有了一种精神的启蒙。我的希望和失望也就是从这本标明课外阅读的散文集开始，我便记得有生以来我购买的这第一本书，除了给了我爱和力量之外，还有关于由此延伸而来的无力保护的一条无尽怅惘之路。 　　一片绿叶；一处小桥；走过的一段路；一个离去人的背影。呵护这些东西的形状、色彩、动作，，每一处在心里，凸起和凹下，轻抚或者触摸，令自己体内流水一样的东西四处散发、流淌。那些此刻，欢乐和快感水泡一样的炸开和绚烂，长久以来，在无数个黑夜感觉到花朵在夜空的散落和凋零。 　　仿佛说到一个人的生命。说到我读到看到的年轻生命在空中的消失和离去。比如刚才在一个论坛上读到的《两个人的离去》。一个在七夕情人节的离去，一个在风中坠楼。两个有着写作才华的人，内心感悟这个世界爱和生死的人，就如此不堪承担尘世滞重的风雨而撒手离去。 　　站在他们的边缘，看这个世界在黑暗和光明中的分水岭，却觉得一片模糊。屠格涅夫在《麻雀》中说，爱比死的力量大。而在这里，爱也真的比死的力量大吧。这其中一个坠楼的人，对尘世所感觉的彻骨冰冷和绝望。他们通过死，看到了自己的爱。这是我所看到文字的说法，我更愿意相信他们说：这不是死，是爱。我想追问：在内心携带身体起飞的瞬间，鸟是能飞起来的，而人的飞翔也是这样的吗？ 　　他们走了，一切仍然按照原来的轨迹运行，面对这些活着的充满生机和随时都会发生危险的世间物体，我仍然想问：生和死，到底谁亏负了谁？“生命是一袭华美的睡袍，爬满了虱子……种种被咬啮的烦恼、痛苦、难堪，外人永远无法知晓。”当作家张爱玲说出这样的想法，我们或者可以感受到人在尘世上无法言说的痛楚。我相信鸟爱它的飞翔，在绿色的植物之间，在空气清新的大地上，每一个灾难和绝望的时刻，你都能感觉到飞翔的存在。 　　你的爱，在明灭着，在生长和夭折当中，不停地运行。你的爱决绝离去时，承担了个体本身的一种飞翔方式，而你会觉得那已不是死亡本身。在黑暗中，朝着死亡的一端。你看到爱，看到《人鬼情未了》当中，男女阴阳之间的缠绕和协助。生死，在我们付出的情感当中得到幻想和幻觉的升华。 　　钟声敲响，让灵魂归依在巨大而空旷的一个地方。给于主宰我们内心的力量和幻觉，说出我们的愿望：主人，听到了这样的声音，我们的身体和思想都是我们借给自己的，我们必须还给我们的爱和幻觉。因为它们对于我们的精神和灵魂来说，都是真实的。我们都在同一条道路上，走向同一个终点。我们在离开，不论这个过程是怎样的，要让爱发生光芒，驱走黑暗。我们不论选择怎么离去，都可以让自己感觉到在光芒驱动下的一种飞翔…… 　　　　　　　　　　　　　　　　 2007年9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