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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父亲蹒跚的走在我身旁

2020-11-08抒情散文汤如浩
父亲蹒跚的走在我身旁汤如浩有的时候,我会回到父亲的年代。像乡村的每一个教师一样,用牛铃的叮当,连接漫长的岁月,将宁静的乡村世界,乡村世界里那些平淡而又悠长的记忆,穿成珠串,永远的留住。那是乡村牧歌式的记忆,古老的油画一般,是将色彩斑斓的农村
         父亲蹒跚的走在我身旁            汤如浩   有的时候,我会回到父亲的年代。像乡村的每一个教师一样,用牛铃的叮当,连接漫长的岁月,将宁静的乡村世界,乡村世界里那些平淡而又悠长的记忆,穿成珠串,永远的留住。   那是乡村牧歌式的记忆,古老的油画一般,是将色彩斑斓的农村生活一笔一笔的勾画出来,而后蘸着重墨浓彩,连绵不断的涂抹、涂抹,最终定格成形的,那幅质朴的画面,就像乡村那条清澈的溪流,永远的流淌,永远。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怀想,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和父亲一样,都从事着中国最古老的行业——教书?   父亲已经很憔悴了,瘦弱的躯干摇摇欲坠,似乎一阵劲风就可以把他刮倒或者刮跑,他头顶的光泽、头发的花白、面庞的多皱,加上总是久久的凝视某个角落的目光,往往令我的眼泪在心底里悄无声息的肆意流淌。父亲老了,步履蹒跚的走在我的身旁,默默无言,那佝偻着的腰身、微微的喘息一再的提醒我:岁月的打磨,使曾经脾气暴躁的父亲已经成为一位很脆弱的老人了。儿女成家立业之后各自忙碌无暇绕膝的孤寂,更将他变成了农村中的另一类人了。退休后,他寡淡无言,总是在村中那个最为热闹的称之为“白话台”的地方,那个乡村的纯朴与农民式狡黠并存的言语的聚集地,像很多的乡村老人一样,静静的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默默地倾听,倾听村中那些老掉牙的飞短流长的故事,一听,就是整整一个上午,很少插言,只是偶尔将食指与中指之间架着的长长的烟灰,下意识的弹落在身旁。   父亲老了,步履蹒跚的走在我的身边,默默无言,他的手中,提着泛着古老信息的沉重的提包,中间,装着母亲为她的孙儿精心烙制的干粮——烧盒子、陀螺子(烤饼)、酥饼,还有供养(蒸饼?)、土豆、大蒜,全是家乡的特产,鼓鼓累累的,夸张地露出了充实的棱角。而我,手中轻飘飘拎着的,只有一个轻轻的一尺见方的塑料袋!而袋中装着的,则是父亲亲自烧制的青麦——散发着柴草与碧绿的饱满的麦粒清香的乡村佳肴——这是父亲亲自到麦地里,割来颗粒饱满但又没有完全黄透的麦穗,放在油菜的秸秆上烧烤至焦黄,一把一把的揉搓下来的。深秋的乡村中最珍贵的似乎莫过于此,而父亲是把它当作一项很庄重事业来完成的,从开始的一瞬间,就执著而又认真。中午阳光灼热的时候,他左手握着一把窄窄的镰刀,右手攥着一条塑料编织袋,在我的目光中,蹒跚的走出院门,走向田间,午后又蹒跚的回来,平静安详,完全没有以往的焦躁。我没有去想象父亲在地头劳作的样子,他隐藏在袅袅的烟雾中,烧烤青麦时专注的模样,本来就让我无语的注视了好久好久。父亲似乎要竭力地去做他认为要为我所作的一切,包括携带重物、执意送行,还有默默的陪伴,而这段乡路,不也走了我三十余年的光阴吗?   在离开乡村的下午,父亲执意要送我到候车的路边,那是个秋天的日子,麦地里还有很多成熟待收的庄稼,金黄而衰败,显示着这个特有的别致和一种难言的味道;地里,已经有很多闲散的牲口,在地畔或者沟渠,悠闲的啃食着这一季里最后的青草,它们认真并且忘我。我想,它们的这种投入,何尝不是它们一年四季中精心的盘点呢?父亲老了,步履蹒跚的走在我的身边,默默无言,脸上和颈部的皮肤松弛而又下坠,多皱、发紫、苍老,他神情散淡,眼神专注,心无旁骛,踏实的走着每一段路,好像永远都不会再去想些什么、除了我刚刚到家那天的几句问候外,他似乎也不愿意再对我说些什么了。自从从医院那间阴暗的病房出来之后,他完全换了一个人,整天很少说话,偶尔不知喃喃自语些什么,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恬然寡淡的模样。我不知道,是与死神的零距离接触后他性情大变,还是脑梗塞的后遗症让父亲使然。而在我的一般印象中,父亲应该是一个棱角分明的人。他不苟言笑,尤其在自己的子女面前,总是横眉冷对,一幅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模样,少有为人父的温存,鲜见那些让人羡慕的亲昵动作。他脾气暴躁,每每为一件小事大发雷霆,大打出手,弄得我们一见他就唯唯诺诺,瑟瑟发抖。记得大哥婚后,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仍然不敢直面父亲,总是每每偷偷的通过母亲向父亲转达自己的一些意向。我们小弟们,就更不在话下了。而现在父亲性情上得的陌生,却让我产生更多更多的感慨。   我和父亲站在路基高陡的公路沿上,目送着飞速过往的车辆,车辆中满脸忙碌的人们,一时竟无话可说。父亲不愿意离开,他执意要把我送到班车里面才肯作罢,我只好不再勉强。父亲固执,认准的事谁也没有办法去改变。父亲大半辈子的身份是民办教师,大半辈子呆在这个一千多人口小村的小学里,向农人侍弄庄稼一样一茬又一茬送走了那些乡邻的孩子。一教三十年,尔后,他就老了,似乎是在突然之间。父亲教学的那段日子,应该是家里最艰难的日子,二哥患了肾脏炎,我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会是一种很难治愈的疾病。总之父母都很烦躁,置我们其余的孩子于不顾,一心去救治他们的二儿子。在他们去医院陪伴二哥的时候,我和弟弟就成了村中大家的孩子,跟着大哥东一家西一家混饱肚子,接着是薅草、喂猪、放牲口……每月五元钱的工资很重要的,所以父亲的教学就以严厉而著称。时至今日,我仍然可以听到关于父亲体罚学生的讯息,而那时的人们,似乎也更愿意接受这样原始的教学方式。正因为如此,村中换了一拨又一拨的民办教师,父亲却一直教到2002年退休。我们弟兄四个也没有少挨他的棍棒。我在中学读书的时候,得到了他许多学生的照顾。如今,我也在乡村的一所中学教书,而我的学生也开始教学了。   班车来了,带着深秋的寒意,父亲伫立路旁,翘首张望,我在松软的座位上,看到夕阳中一幅鲜明的剪影:金黄色的高低错落的树的疏影、明亮与暗淡不明交错的屋顶、起伏不定的偶尔散落的庄稼,画面的正中,一位老人佝偻着腰身,蹒跚的走着,走着,不时地抬头张望,张望……若干年后,我也会这样,脸上和颈部的皮肤松弛而又下坠,多皱、发紫、苍老,神情散淡,眼神专注,佝偻着腰身,步履蹒跚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默默无言,偶尔抬起头,向远方张望,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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