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意外

　　　　　　　　　　　意外
　　夜色降落，星光上升。依靠场间的一垛柴草，我惶惑着。四周漆黑，模糊的天空和地上黝黑的一切，一样孤单。我往家走，脚下发出“撕啦撕啦”地响声。我低头，我看到了脚裸缠着踢踏着，散落在村路上的稻草或者树枝。 　　我低头，抬头，交缠着两手，听得见心跳时起时浮。我缩紧身体，或者有点不安、恐惧，但却不知道恐惧什么。在走近宅基时，黑暗中突然响起狗的叫声。我忽然站住，眼睛分辨那只狗所在的位置，尔后走到距离它很近的地方，看着它倚草堆里，仰坐着，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睛，它看清了我，停止了叫声。 　　在一间草房里睡下，熄了油灯，躺在稻草地铺上，两眼瞪着昏黑的空间，什么都不曾看见，却一直那么看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睡梦中，我看见了满天星光。我是从宅基左边的那棵巨大的椿树上，爬到树的顶端的，很奇怪，我居然脱离了树梢，在半空中飘着，我疑惑有什么东西把我吊起来，却没有看到有绳子之类的东西。我害怕起来，如果突然坠落下去，那将是多么惨痛的情景。这样的事没有发生，我很快着地了。我却不知道是如何落到地上的。 　　这是我的梦，梦在继续，我到处飞翔、穿越，看到了村庄所有的地方。很艳的河塘的莲花，纯白的花瓣抱着金黄的花蕊，水色透彻，流淌的声音非常美妙。我平心、静气，少了恐惧。我想：这些情景是那群孩子无法看到的。哥哥说：那群孩子不带你玩了，他们的学习小组灯课也拒绝你参加。其实哥哥不说我也知道，他们嫌弃我穿的衣服破旧，嫌弃我整天脏兮兮的，而且又从不听他们的话，最让他们反感的是我从不惧怕和他们打架。想到这些，我就笑了，我知道这些人不会爬树，更不会见到云游在天上的星光之间。只是我也惶惑：我知道天空很大，我不知道天空到底有多大。我在笑声中醒来。没人知道我的梦，我在梦中见到了我的天堂。 　　后来，那些白天。或者是因为对梦的着迷，我越来越想睡觉。我想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讨厌那些难以下咽的糠菜团子，我饿，但是这些食物进入我的胃里，我时常会呕吐。有一天，哥哥说：你要吃一点，你不吃的话会死掉的。我不记得我是否吃了那些糠菜糅合的团子，我只知道我后来越来越虚弱。我不想说话。白天，哥哥给我在院子里铺上一张苇席，我躺在上面。那时，整个中午的院子就我一个人。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能够看到周围的光亮，毒辣辣的夏天的阳光考着我瘦小的身体，可我不愿意在黑暗的屋里呆着，宁愿让阳光烤着我，有一种空气的蒸腾，让我感到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踩着云团，我有一种混沌中飞升的感觉。那几乎和我夜晚的梦境非常象似。 　　在幻想的情景中，我的头微微发痛。我起来，找到一点食物，我想我的肚子出了问题，哥哥的话在我耳边嗡嗡想起。我要吃一点，我就站了起来，吐下几口，我又到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慢慢地灌到嘴里，凉水一半进入我的嗓子、肠胃，另一半顺着我的嘴角流到脖子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意。喝水时，我看到水井边的一棵树开着花。我不记得那是什么树了。那花有一种干净的粉红，非常得鲜艳，我回到草席上，躺下来，侧着身去看它，那花在我的眼睛里，拥挤在一起，逐渐地成为大团了，它们模糊而朦胧，有一种眩晕的美感，几乎让我无法承受，我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喘息。 　　后来，我进入了混沌的梦境当中，于是在这样的情景里我看到那个叫梅子的邻居女孩。她悄然在一个星光的夜晚来到我的身边，那时，我正在宅基下的一片槐树林里转悠，我靠着一棵粗黑的槐树背对家门，从兜里拿出白天从父亲烟盒里偷来的香烟，我划着火柴刚刚点上，还没来得及抽第二口，她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多大，抽烟啊你！” 　　我一哆嗦，烟烧了手，然后香烟掉到了地上。我很很瞪了她，弯腰拣起来。 　　我说：“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我继续一口口地抽我的烟。她看着我，半天才说：我有点寂寞。 　　寂寞？！ 　　我嘿嘿地笑。这个孩子说出的这个词让我觉得非常好笑。 　　她说：你再笑，我去告你。你又会挨打。 　　我挨打的话，我会揍你。我一伸手拉住她的衣服，另一只手握住拳头在的眼前晃着。 　　吓唬你的。她这么说。我就放开了她。 　　…… 　　这个梦其实是一种回忆，但是在梦里，我越来越觉有一种混淆不清的感觉，我需要持续将这个梦做下去，但却感到了力不从心，身体越来越沉重，而且仿佛不知什么地方从来的火焰，围困着我的身体。我浑身发热，这热越来越明显地烤着我，我的脑子也感到了晃动的火焰，最后仿佛脑袋都快被烧糊了，而且疼痛感逐渐加剧。我醒过来，意识到从梦里醒来，我躺在院子里。我想坐起来，挣扎了一下，我想睁开眼睛，我感到我已经睁开了，但是，在这一瞬间，我发现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惊恐。大叫。我冲向了院子外的村路。我不知喊了什么，但是四周没有回应。我蹲在了路上，喘息着平静下来。我想我完了，什么都看不到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惶恐中，索性坐在了地上。我想一定会有人从我面前经过。事实上，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再睁开眼睛时，已经看清了眼前的东西。我还看清楚了中午的槐树林，叶子浓绿，细碎的光点在其间闪耀。我记得我笑了，非常轻松地笑了。我站起来朝小树林里走过去，我的身体有些摇晃，但我还是高兴地走过去。 　　面对小树林，我想起因为发烧打断的梦。现在我依稀清楚，意识又回来了，尽管脑袋仍有些疼，我还是想起了梅子。想起前不久的一个晚上，她问我：你知道接吻的感觉吗？我摇摇头。我说不知道，她说她也没有。我觉得她的脸有些徘红，她的样子有点好笑，但她没笑，说：试试吧。两个孩子的嘴唇轻轻地碰在了一起，还轻轻地用了一下力，她说什么都没有，只有点凉凉的。…… 　　我不知道，那是梦境还是现实，分不清过去发生的事的真实性。时间的流逝没有带走肉体，我存活下来，觉得这是一个意外。我会感谢我还能看着这个世界，不管这个世界怎么颠覆我的心中许多美好的想法。 　　今天，因为活着，我感激过去，却又心怀不满，也偶尔会想，倘若生命有一些意外，让一个人的生命消失，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这都是因为，我后来不敢做梦，我的梦里也没了那时想象，相反，因为所有过去的梦都因为和现在我的感觉相距太远，而让我感到了另一种不安和恐惧。我身边许多东西因为被夺走，而我的身体却并没有因为生活看起来的不错或者食物不错而更健康一些。虽然我不曾继续瘦弱。我仍然在许多回忆的和现实同时来到内心的某些时刻，两手交缠在一起，想着，现在、或者将来。我不可预知的未来，或者有更多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2007年9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