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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比泪水更长的悼念

2020-11-09叙事散文天水丁丁
一离母亲被抬往坟墓还有一个小时了,父亲左手拿着墨水盘子,右手执着毛笔,颤微微地在榇棺上写了“志坚玉质”四个大字。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子里,象泥捏的人一样直直坐在炕上,再没出来过。直到我们埋葬了母亲回来后,他仍没有表情,面色凝灰,说话的声音失
            一   离母亲被抬往坟墓还有一个小时了,父亲左手拿着墨水盘子,右手执着毛笔,颤微微地在榇棺上写了“志坚玉质”四个大字。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子里,象泥捏的人一样直直坐在炕上,再没出来过。直到我们埋葬了母亲回来后,他仍没有表情,面色凝灰,说话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力度,问我:埋好了吗!我说:埋好了。   父亲没等我说完这三个字,就象一座山一样侧身倒在炕上,在头挨上枕头的一瞬间,泪水已经落在枕巾上。在父亲的对面,还有那么大的一块位置忽然间空了。空的让我感觉到父亲从没有过的失落,他还是侧身躺在炕上,让母亲睡过的地方空着。很明显,父亲守候的那块炕上有母亲留下的浓浓的气息。——母亲已经朝着天堂的方向走了,她要去的地方,是父亲能感觉也是常常祈祷的、温暖的地方。   我满含悲哀,轻轻地给父亲盖好了被子,轻轻地走出父亲的房子。   让父亲躺着吧,越安静越好。我不想说任何安慰父亲节哀顺便的话,因为我也在悲痛当中,和父亲一样,希望通过泪水与失落,表示对母亲的怀念。   太阳落山了。巨大的幕色将山村轻轻盖好,一弯残月浮在白色的云彩上。我想,母亲活着的日子充满荆棘与不幸,她去世后的路一定是通向天堂、笔直而宽坦的大道。如果真是这样,她现正躺在上帝为她准备的床上歇着呢!母亲活着从来没有好好睡过一夜觉,“只有死了我才就不操心了”。——母亲,儿子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你的神情如躺在棺仓里那么安祥、沉静。              二   母亲嫁给父亲时,父亲不喜欢母亲。已从初小毕业的父亲心志高远,看不起没有上过一天学的母亲。父亲成天约上自己的朋友,不是谈诗说画,就是习武学戏。他惟有一项爱好是母亲从心底时支持的,那就是父亲对医学特别感兴趣。但她不敢管父亲,她的生活就是生育孩子,干好家务,支持父亲的纨绔与放荡。那时的父亲,并没有将母亲当做他最亲密的人来看。母亲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就象春夏交季的一件夹衣,冷了被父亲穿上,热了就随便脱下。   从生下我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的八年时间,父亲对家庭生活下滑到难有温饱的困境并未能有清醒的认识。一心想着出人头地的父亲,将自己未能实现抱负的原因找在母亲身上。他认为与一个没有念过书的女人结婚,成了他出人头地的最大障碍。就在我出生的当年,父亲写了一封信,要母亲送到邮局里寄走。母亲害怕了,因为,父亲在写信之前,将一根缝衣的针扎在糊在墙壁上的一张头像——张春桥的眼睛里。从来不懂政治的母亲预感到这封信会给一家人带来灾难,在去邮局的路上把信埋在一块没有种任何农作物的地里,然后在邮局逛了一圈,回到家里对父亲说:信我寄出去了。从来没有被父亲看起的母亲第一次得到父亲的表扬,心里甜甜的,虚虚的,沉沉的。   天黑了,父亲已经睡着了。可是,一封埋在地里的信就像埋在母亲心坎上的石头,重重的,虚虚的,沉沉的。   事情的发展比母亲的预感可怕的多。   是父亲的朋友看见母亲埋了什么,并将它挖出送给了村工作组。   也就是那封在母亲心里如一块石头,重重的,虚虚的,沉沉的信,父亲和母亲不到一夜之间成了反革命。也就是那封信,给父亲打开了地狱之门——父亲成了村上反革命的代名词。   十年,给了父亲。他与自己的心高志远一起被囚禁了。   三年,给了母亲。因为我不足一岁,母亲得以监外执行二年,一年收监。   父亲被判刑的那天对母亲说:是你害了我。父亲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与仇恨。而母亲惟一能报达父亲的,就是将父亲的四个孩子和破烂的家守住。              三   一口气能吹死一个人,一句话就是一梭子弹的年代。一个带刑的女人,四间破烂的房子,四个不懂事的孩子,还有一个71岁的小脚婆婆。   母亲哭过,她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一种负罪的感觉让她忏悔不已。没有文化的母亲将家庭灾难的来源进行了分析,除了自己的罪责外,她推出的最简单的不幸来源是父亲读过书,会写字。如果父亲不会写字,就没有如此大的灾难。所以,她做了这个家里的主人后,第一件事就是让读小学四年级与二年级的两个哥停学。在村书记家的院子里,母亲跪在已有冰花的地上,用泪水溅起的声音与膝盖生疼的乞求,给只有11岁的大哥,7岁的二哥找了一份能挣工分的活——放羊。而母亲为了养活四个孩子,把本来是女人的劳动工具,也是她的工具收拾了。她把父亲的那套工具用在自己肩上,干着男人们干的重体力活。正在哺乳期的母亲哟,超负荷的劳动使她丰满的、有甘甜汁液的乳房很快蔫了。   冬天是我们一家人最难过的、最怕的季节——   母亲从她的棉衣掏出棉花,缝成的手筒让两个要放羊的哥哥换着戴;   半夜里,母亲在两个哥哥裂开了口子的脚后跟上用舌头舔,直舔到他们不哭、睡着为止。一床供应的军用被子下,盖着四个孩子,而母亲和她婆婆盖着四个孩子的衣服,冻醒了就坐一会儿……              四
  冬天冷,夏天怕雷。   雷电越是激烈,母亲对雷电的恐惧更加激烈,因为在那些陡坡处,险山上,如注的大雨正在向母亲的、一天在羊群里挣五分工的儿子洒着。   雨水就象竖立在薄雾中没有枝叶的竹子,插入地面的声音很尖锐,犹如冰刀刺过厚厚的棉花被子上。村庄里所有的人都回来了,只有我的两个哥哥没有回来。奶奶与母亲被巨大的恐惧震动着,她们知道山的脾气。——再大的雨你也要站在雨中,任凭它将你冲刷浇灌,你如果想找个地方避雨,那迎头而来的洪流或者倒塌的崖土,足以让生命轻如飘纸。   小脚的奶奶也说服不了自己阻止母亲冒雨而去••••••   带罪的母亲更是发疯似的冲出那个土洞洞的门••••••   在奶奶的祈求声中,母亲手抓着两个放羊的哥哥,就象提着两件刚从水里捞出的衣服。奶奶很快给孙子脱掉满身泥水的衣服,并将他俩送进温暖的被窝。那一天,一位七十多岁的小脚老太太上身没有穿衣服。裸露的身子满是折皱,背部干老弯曲,胸部犹如烧裂的土陶,一对柿饼般的奶紧贴着已凸显在外的肋骨上。 尊严在博爱之下与苦难无关; 生存在穷困之中与礼仪无关。   但是,那一夜,是母亲只要能看见太阳出来,就是服刑整两年的时间。她就得在汽笛与警报声的中离开这个穷困中即将消失的家——   一个白发老太太;四个孩子;四间房子;一个连门都没有的院落和只能吃五天的食物。   而这一夜,母亲发了高烧。奶奶在半夜里弄了些白葱,柴胡和帚笤上仅有的几片竹叶给母亲煎成药退烧。   第二天,太阳如常,朝霞染天,大地上的一切都开始明朗起来。但是,我母亲的眼睛在鸡叫二遍时巨裂的疼痛,并且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是感冒引起的,病好了也就没事了,”母亲说。
             五   起初我们以为母亲有病,只是个小疾,她的病能够换回她不去坐监狱,一定是神灵保佑,让她躲开不幸生活的暗示。“到头了,莲兄(母亲的名字)的日子有盼头了,要不然啥就这么神呢,明日要去了,前一天才得的病。”这么一句话曾在那个小小的山村被人谈了好一阵子,直到公家的人对带走母亲失去了信心时,母亲对病的感觉和两年前的那封信的感觉成了一样的。心里沉沉的,虚虚的,重重的。   母亲的倒下,就象一只带着鸡仔的母鸡被开水烫落了毛,她想有一身能为可怜的小鸡挡住风雨的羽毛,但是她已无能为力的爬在炕上。用母亲的观点,或许是老天爷在亲手灭掉这个家,要不然,她怎么能在如此不幸的家庭,如此不测的时候倒下呢!   为了给母亲看病,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奶奶对大夫说:房子能值几个钱,换来的钱能不能治好娃xxx病,村外有土窖,我们去住。   其实,母亲已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她认为自己活着已经是多余的。母亲要把我们交给老天爷,只要我们不该死,总有活下去的机会。   那是一个阳光炎射的下午,两个哥哥去放羊了,她支开已懂事的姐姐,然后把我叫到跟前,从炕角拿出一块高梁馍和中午没有吃一口的玉米面片片说:我的娃,记着,这块馍让你的姐姐吃,这碗饭留着,等你哥哥回来让他俩吃。浑然无知的我伸手去接那块馍馍时,母亲说,先给妈取根绳子。母亲拉住我的小手,她多病的手臂猛然有了力气,抱住她最小的儿子,要最小的儿子将绳子绑在最上一格的窗棂,我椎嫩的小手与母亲的生命正要连在一起时,奶奶的拐棍与她小脚的声音一同进了房子。   这是干啥呢!娃都这么心疼,长大了就好了,你若走了,可怜的就是娃了。   我活着就要吃饭,我死了把那一口饭留着给娃吃。再说,我这样也是你和娃的拖累。   奶奶挡住了母亲要走的路,她们俩,两代人,两种哭泣的声音,哭着同一种不幸。哥哥说,一只母羊临死前,可那只幼小的羊仔还在吃最后一口奶水。这是母亲听过哥哥讲的关于羊的事,但也发生的母亲身上。   “人人都说黄莲苦,我比黄莲苦十分,”母亲也爱秦腔,这是一句台词,她唱了两年。其实,它的内容延续了母亲整整一辈子。            六   春天,花开了,与鸟无关。   而母亲的每一个季节里,都有更新的苦难与期盼。命运给母亲遭遇坎坷无法令人想象,而母亲用常人最容易想到的方法坚守着。在病中的母亲,她活着的方式更象我们院子里的一棵桑椹树,它只有稀疏的枝叶半蔫着挂在枝条上,我们四个孩子就象爬在枝叶上寻找桑叶的蚕。   大哥,十四岁,七十只山羊,只要能长草的地方,他都熟悉。   二哥,十岁,带着我那只有六岁的姐姐,走乡窜村乞讨。三阳川所有的村庄,谁家的大门那个方向,他都清楚,都记着。   那间能渗透阳光,也能漏进雨水的房子里,关着母亲的光明,它裹起的黑暗,与母亲的沉痛一样重。那时我们一家人从来没有幸福,若不是有小麻雀,燕子、喜鹊与老鼠们轮换着来我家,我家的院子几乎半年进来不了几个人。   一个夏天的上午,蝉鸣榆树上,燕飞屋檐下。喜鹊几声“喳喳——”的鸣叫,给黑暗中的母亲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心情。“家里要来人了,妈,你把烂场收拾一下,”母亲给奶奶说。常年在黑暗中的母亲,锻炼出一种特别强的第六感觉。她的耳朵也十分的灵,因为院子里的脚步声告诉母亲,来的是一位要经常得请才免强来的人——公社的文大夫。文大夫对母亲说,你的眼睛能治好,因为你自己能感觉到光线在眼前摆动,这就叫光感。不过,我得说清楚,我的弟弟是光棍,你嫁给他,我保证不收一分钱治好你的眼睛。母亲没有表示高兴,也没有表示气愤,只是平静的对文大夫说,文大夫,我准备给你捎个话,但是没有来得及。文大夫问,什么话!母亲说,我的病是熬的,不是大夫看的。   我的母亲,一个双目失明的农村女人,在艰苦与困苦中,顽强的生存着。艰难的生活锻炼了母亲的韧性,病痛磨练了母亲对不幸、灾难的承受能力。从她双目失明以后,对家庭的生活安排找了最佳的分配方式:她在家里给孩子们说好该干什么怎么干,对孩子们干的结果她并不记在心上,母亲认为那是老天爷的事。   用母亲的观点,如果说一个人在上辈子干了坏事,有孽,这辈了就得遭孽。遭完了孽,就好起来了。才能享受和其他人一样的生活。
             七   没有风的夜晚是美好的,能多点一会儿灯盏的黑夜是愉快的。我们一家人每晚挤在炕上,让炕上满满当当的。往往我们的嬉闹能带起母亲的兴趣,她也给我们讲故事,唱山歌,分辨好人与坏人。眼前一片漆黑的母亲,其实心里也有一个明澈的天堂。   母亲说,能活着就算命大。   能吃上一顿玉米面与白面两和的清汤片片面,有一身没有补丁或补丁少的衣服,让母亲去窜门,然后我就能站在村巷里大声喊:妈妈,我爸爸来了!——这是我最期望的,也是最美好的生活憧憬与向往。然而,对父亲,我觉得那是一个很遥远的称呼。我们只知道他是罪犯,是一个人为的罪犯。村里好多孩子和我们骂架时,最令人不容忍的话是:你爸是犯人,正在监狱里。我恨父亲,恨他是一个犯人,恨他是一个监狱里的人。   母亲说,要是谁再说你爸爸是犯人,你就说是冤枉的!   从母亲口里知道,这么多年过来了,父亲是爱我们的。不知为什么,那几天的每个晚上,我们一家人最爱说的就是关于父亲的话题。   灯花飞,信儿回。   “……对于你,我自知是个罪人,可对事件本身,我还是正确的。让我惟独心神不安的是,你还能守着那个只剩下贫穷的家。我不能亲眼看你和孩子是怎样过日子的,但是我能想到你们是怎样过的。我犯的罪不仅仅是对你,还有我的孩子,如果能让孩子们上学该有多好。”这是父亲的来信,他用诗性的语言对母亲表示着发自内心的忏悔。我们没有听懂父亲的意思,只有母亲听懂了,因为母亲听完了父亲的书信,急着说:让我摸一摸,让我摸一摸。那一天晚上,母亲一夜没有睡觉。   七月下旬的晚上,月亮总是升起来的很迟,风吹动树枝的声音与猫头鹰守夜的鸣叫,给乡村沉静的深夜注入了几分骚动、不安。抓着一封信,就象抓着父亲手臂的母亲,总有一种感觉,有一个人或许是父亲,有一件事或许是光明,正从那个没有任何阻拦物的土门里进来。母亲摸索着伸手打开了窗子,猛然间,母亲对正在熟睡的我们大喊:快起来,快起来,天亮了。从梦中惊醒的哥哥带着怨气对母亲说,那是月亮。姐姐说,妈妈能看见东西了。是的,妈妈自己也没有感到,自己的眼睛真的看见了东西,尽管她把月亮当做太阳。
              八   母亲的眼睛能复明,给我们一家人带了无穷无尽的欢乐,也给母亲带来了活着的信心。在整个村子里,母亲能复明被人当奇迹传说。而母亲对此的解释是:我早就说过,我的病是熬的,不是大夫治的。   七九年秋,确切的说是公元一九七九年九月十二日——也是母亲双目复明的第二个月。没有什么征兆,也没有任何暗示,唯一让我们全家难过的是奶奶有病了。好心的大伯说要把奶奶接到他的家里去,如果奶奶困病去世了,也好办理后事。   奶奶要走的那一天,妈妈哭了,这是她获得光明后第一次哭泣。奶奶一生没有享过福,但也没有受过大罪,就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里,为了我们,为了她的儿子,也为了她的孙子,一辈子的苦聚集了个疙瘩。操劳与痛苦终于将奶奶的生命推到薄弱的边缘,她确实没有一丁点力气能使出来给这个家用上了。用大伯的话说,母亲的光明给奶奶带来不来任何实际的东西,尽管母亲想留住奶奶,让她亲手侍候几天奶奶,可是,母亲除了五年没有光明与五年没有流过的泪水外,只有这个穷的连苍蝇都不愿进来的家。奶奶就象耗尽了油的灯蕊,当她燃完了最后一束火焰,连冒烟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大伯背走了。 “莲兄,好好的,等着你男人回来!”奶奶爬在大伯的肩上,临出门时拧过头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这么去了。   奶奶的走让母亲既感到难过,又感到无能为力。本来她的眼睛对光明还不很适应,只要在太阳下多呆一会儿就有些疲困,可是,当大伯背着奶奶走出门的那一刻,母亲忍不住哭了!姐姐只好将她扶在她曾祉盼过的阳光下稍微坐了一会儿,要不然眼睛就疼开了。那一天,母亲坐在北墙下面的阴凉处,看着那美好的阳光与出出进进和泥巴玩耍的姐姐,连一点笑容也没有。在巷子里,正当我和姐姐为一块泥巴争夺时,南村一位远房叔叔朝我和姐姐跑过来说:“你爸爸来了,你爸爸来了!”姐姐丢了手中的泥巴,拉着我的手,什么都没有说就往家里跑。   “妈,我爸爸回来了!”姐姐对着母亲喊。   母亲猛然站了起来,从院子里已经传来村里人问候母亲的声音,母亲眼睛一直,喊了一声:“回来了”!就晕倒在地上……              九   星星亮亮的,月亮明明的。窗外的一切在夜晚显得很宁静,宁静得让一片叶子掉在地上的声音也有很大的响动。父亲和母亲有好几个晚上都是彻夜谈话,健谈的父亲啊,他正在向母亲忏悔,忏悔他因自命不凡而给母亲带来的罹难。   女人的福是一家人的福,男人的祸是一家人的祸。母亲说。   父亲无言。他没有了知识分子的骄傲自大,他从监狱里出来,就象一个刚从小学毕业的学生一样,聆听着从苦难中变得博大的母亲的教诲。   残叶挂在树上的样子很丑陋,它被岁月浊腐的只剩下瘦筋,瘦筋上的叶肉让秋风穿透了,如同被小虫子吃过一样。这一年秋天,我们一家人的生活节奏象是加快了。在我的记忆里,那是童年最温暖的一个冬天。哥哥每天放羊回来,都有母亲为他们烤热煨温的馍馍与高梁粥。而我成了母亲的几个儿女中惟一读书的“幸运儿”。这不是父亲的意思,用母亲的话说:你的那些书总得有个人看,就让三儿子好好念书,也算给你看个门。   父亲很高兴,他不象以前那种热衷于他的笔墨与自己的秦腔戏了,他说他要用务实的方式报答母亲。父亲有编织竹筐的手艺,他从邻居家借了几捆竹子,教两个哥哥也学会了编竹筐。所以,当冬天的寒冷象以前一样要侵袭我们一家人时,父亲用他赚的第一批钱为我们家增添了一火炉,尽管母亲要求将炉膛泥的很小,但我们兄妹几个因有这么一个小小火炉而温暖着。母亲的病也渐渐好起来了。父亲一边很娴熟地编织竹筐,一边给我们说起话来。父亲说,你母亲的病和我要受的难一样多,我这辈了欠你母亲的,我得找一种方式报答。而母亲插嘴说,还什么,下辈子还吧。父亲说不行,当辈子还了最好,这样我心里踏实。母亲笑了,笑得很恬然,也很从容。   如今,母亲已经离开了这家。每次回家,我都要到母亲曾经住过的屋子里去看一看,作为儿子对您永远的悼念。母亲的去世也使我体会到,一个游子对家的牵挂,其实是对父母及亲人的牵挂,父母用生命的长度丈量的故土,儿子永远是忠实的守护者,坚守者,直到自己也和母亲一样衰老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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