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马河之恋

拒马河之恋一、 拒马河是我故乡的河。我一直行走在拒马河边。 拒马河原名涞水，曾属于黄河流域，后归海河流域；又名巨马河，是说其水势奔腾如同巨马狂奔，后来因传说晋朝刘琨在此河边抗拒石勒而改名拒马河。她从太行山脉中的小五台山开始涓涓流淌，从《山海经》《水经》《水经注》里开始涓涓流淌，然后有很多条支流一条条的汇入，包括《山海经》里记载的北濡水——北易水，包括曾经兰花盛放的秋兰河、迎紫河、沙河，包括包括现在很多名字已经失传不用的什么秦舞阳住过的武水、文天祥笔下的故安河、杨维桢诗里的百涧河、曹彦轼治理过的鸡爪河——中易水系，诸如此类，这些河流最后在现在的107国道北河大桥西面——也是京广铁路横跨拒马河处——汇合，汇聚成滔滔洪流，然后如骏马般向东奔腾而去，最终“达直沽入于海”。《水经注》载“易水至范阳会北濡，乱流入涞”，《康熙县志》载“流不甚宏，续合诸涧，水势渐澎湃”，从这些历史记载可以看出过去的拒马河水流量之大。汇流后的拒马河历史上还曾经叫过白沟河，因为这一段河流“曾经多白芙蓉”，如果真的如此，更应该是胜过江南的美景了——此“白沟河”与现在的白沟河自然不属于同一河段。 造化是最大胆的绘画大师，他运用着他的神工鬼斧，泼洒着他的浓墨重彩，在华北平原上渲染出这样一幅壮美的画卷：西面的太行山脉是他雄浑的背景，是他巨大的画框，东面的白洋淀是他清澈的砚池，是他浸润的明珠，是他磨洗出的镜子。而他借用的画笔，是拒马河的水系。如果能够在高空俯视的话，这幅画面如同一把巨型的折扇，在太行山东麓伸展开来，最后条条扇骨汇聚在一处，又蜿蜒澎湃向东流去；又像是一颗巨大的树木，上面的枝丫就是一条条的支流，粗壮的树干就是汇聚在一起的主流，而这就是流过我的故乡的拒马河。——毛泽东昔年登黄鹤楼，畅想当时长江流域的壮阔画面，曾写下历史的浩叹，用“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来形容眼前的壮景，而拒马河恰恰形成了九流汇聚之势，又恰好有京广铁路、107国道的经过，这首词好像成了我的故乡的河的写照。 这条河的河水“清澈甘冽，最宜酿酒”；这条河水美鱼肥，润泽四方。这条河流经的地方，土壤肥沃，适宜农桑，一直到明代还是出产贡品绫罗绸缎的所在。她的名字叫“督亢”，曾经让秦始皇梦寐以求、让燕赵儿女热血贲张的肥饶督亢！她的支流汇合的地方叫做“河阳渡”，是历史上著名的“易水送别”的所在，发出过历史上慷慨悲壮的最强音，让历史上无数的英雄扼腕叹息，使无数的豪杰顶礼膜拜！ 这块土地上，出现过许多异彩纷呈的历史英雄，发生过许多气壮山河的慷慨悲歌的故事，这些人，这些事，都使得这条河充满了传奇色彩，让我的故乡的人民洋溢着自豪和骄傲；也上演过一些历史的闹剧，让人唏嘘叹惋，感慨万千。这里曾经谱写出黄帝战蚩尤的英雄史诗，高悬过燕昭王金台求贤振兴燕国的历史明镜，演奏过乐毅横扫强齐而报仇雪耻的人才赞歌；曾经有过易水送别的荆高合奏，有过刘琨抗拒石勒的豪迈壮举，有过唐太宗驻跸百楼雄视天下的大唐风范，有过一代儒学宗师鹿善继凭借着文弱书生的胆气慷慨抗清铁肩担道义捐躯赴国难的英风烈举......这里也曾经有过秦舞阳之辈色厉内荏上不得大台面的跳梁小丑，这里也曾经演出过凭借富得天下无敌、文明程度高居世界顶峰的宋王朝和还处于奴隶制阶段的辽金在此地征战而败北，只落得堂堂大宋皇帝坐着毛驴车只身逃走的历史闹剧；这里埋葬着大明王朝靖难之役留下的无数白骨，有过大明朝文明惨败在仍然属于近乎蒙昧阶段的满清铁蹄之下的万古悲欢......千秋功罪，谁能论定？如何论定？ ——司马迁说这里是“震旦全气之汇”，韩愈说这里“多慷慨悲歌之士”，朱熹说这里是“天下第一风水”，苏轼说这里“自古多豪侠，劲勇而沉静”这里让陈子昂怆然涕下，让李太白悄然泪垂，让文天祥黯然神伤，让黄道周扬髯鼓腮，甚至让康熙帝“千载低徊”...... 这是一条流淌着文化担当的河流。然而，“浪花淘尽英雄”，用金庸的话说，“王霸雄图，血海深仇”，具已化作历史烟云供后人凭吊，都已经浸润进泥土，或化作河流里的碧波涟漪。而这片土地上仍在春华秋实，这条河流仍在日夜歌唱。 而我，一直行走在拒马河畔。
二、 依水而居，是先民生存的本能，也是人类亲近自然的本性。拒马河穿起了一连串的村庄，人们自古以来就在这里繁衍生息，顺应着自然，改造着自然，把这里治理得富饶美丽。河边就是田园，田园就是家，是宁静，是祥和，是世居者最厚实的怀抱，最游子们最温暖的港湾。 我的故乡小村外的河堤，是观赏这条河的最佳的地点。她如同一条长长的彩练，从正西面的太行山脉垂挂下来，然后，在这里拐了一个直角，一直向正南方飘拂而去。虽然我知道每条河流都是弯弯曲曲的流动，虽然我知道我故乡的河只在本县就有很多的支流，就有着无数的曲折，虽然我曾经有幸走到过她的源头，也早已经了解了她的全貌。但我还是执拗地认为，我的故乡的河是从西面的太行山上直直的悬挂下来，她的背景，就是夕阳照耀着的布满彩霞的狼牙山，这样的背景下，我故乡的河才最美丽。 当太阳落到西山的山顶上，西天铺满瑰丽的彩霞的时候，小河就到了她一天的黄金时期。那满天的霞光，把整条河都浸染成跳荡的金色，就连一条条跃出水面的鲤鱼、鲫鱼都辉映成金色，跳波的鱼和跳荡的波浪，交织幻化出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使得你恨不得融进河里去。当然，有月亮的夜晚就会出现另外的一种奇异，那满河的银光，是会使人流连忘返的。一会儿是半江瑟瑟半江红，一会儿又是处处银波鲛珠光，即使是最高明的幻彩大师也只能望洋兴叹。至于春秋季偶尔飞过的鹭鸶，夏季里在草滩产蛋的戴胜，以及一年四季在水里觅食的野鸭子，都给拒马河增添了无限的生动。河岸上铺满碧绿的野草，真可以说是一碧到天涯。绵软的沙滩，柔柔的绿草，四季的瓜果菜蔬，淳朴的民风乡情，现在想来，就是古代最会欣赏、最会挑剔的审美家来到这里，也会未老不还乡的。 河流永远是展现淳朴民风的最好所在，而童年的记忆永远是最清新、最美好的影像。那清凉的河水，水里的闪光的游鱼，透明的小虾，洁白的还波动着细细涟漪的沙滩，沙滩上《诗经》里就反复歌唱过的菅草，深深的扎进土壤的白白的带节的王根，有着浓浓的糖分，还是一味不错的中草药；圆圆的多汁的地梨儿，紫红的酸甜的黑榴儿（现在知道，它是野生秋葵的一种，难得的植物佳品），到了可采摘的季节，自然是孩子们寻找的对象。说到在寻找打闹中惊起在沙滩草丛中筑巢的小鸟而得到鸟蛋或者刚刚会跳的小鸟，或者捡到草丛里的野鸭蛋，追捉蚱蜢然后串成长长的一串，则会是另外的一种惊喜。 这条河边长大的男孩子，都有着一身的好水性。孩子的乐趣，不会是那些诗人才会唱的酸曲，儿时的乐趣最大的就是跳进河里洗澡，打水仗，或者沿着河岸护岸的石块去掏摸钻进石缝里的鱼虾，最后忘乎所以地拎着一两串用柳条穿好的鱼儿，带着满身的泥土水渍回家。当然，在河水平静、水量不大的时候，大人们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着村里的孩子们尽兴的疯狂。这条河河畔的孩子，也就在家长们近乎放养的自由状态下自由的成长。 但是到了夏季河水暴涨起来的时候，孩子们就失去了这种自由。家家户户都会把孩子看管得很严，生怕出现什么闪失；另外还会有几个老年人成天的在河堤和河边转来转去，告诉想要下水去的孩子，水里有着怎样的怪鱼怪兽等着吃人。特别是那个胡子拉碴却两眼放光的怪老头——几乎村里所有三十岁以下的人都叫他三爷爷，他最喜欢吃的是河水炖的小杂鱼，他每天都会用水桶把河水挑回家烧开泡茶，有这种习惯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他每天睁着一双怪眼，神秘兮兮的告诉我们，河水涨起来的时候，水里会有一种一个身子九个脑袋的怪鱼专门等着咬小男孩儿屁股。而每次我们被他拦截恐吓的时候，几乎都会碰到晒得黑不溜秋的捉鱼回来的汉子来搭讪，他们会专门提着两条大点的鲤鱼，或者拿出整齐匀实的河虾，笑嘻嘻地递给他，然后嬉皮笑脸地说:“三爷，您老的玉米地锄过来了啊——又在吓唬小孩子那？”而他会笑骂着回答：“又偷着糟蹋我的地了？要不是三爷教育你们，你能活到现在抓鱼吃？给三爷做好端到家里去！......”然后大家哈哈笑着分开来。有时候，男孩们即使逃过三爷们的拦截恐吓，溜到河边，也会被这些黑黝黝的汉子们揪着耳朵提回来.......现在想想，那样的场面却实在是温馨至极。 而我，就行走在这条流光溢彩的河的岸上，行走在拒马河淳朴温馨的田园牧歌中。
三、 我行走在拒马河畔，迷醉于她特有的田园牧歌和生产生活的况味中。 我观景的河堤，如同蜿蜒的巨龙，他圈拢着河水，呵护着两侧的居民村庄。河堤从众多的河流“乱流入涞”处，亦即古“河阳渡”开始筑起，一直向东绵延而去。长堤两侧，栽种了挺拔的白杨，袅娜的垂柳，树底下则是绿毯般的小草，那种天然的苍翠，是城市公园无法比拟的。县里的一些文人，给这两条流淌着翡翠般浓阴的长堤起了一个非常具有诗意的名字，叫做“长堤横翠”，而这里，自然而然的成了大人们劳作之余闲聊纳凉的地盘，成了孩子们捉迷藏、找蘑菇、捉知了的乐园，成了母鸡觅食、绵羊吃草的最佳所在。 在有记载的历史中，每个朝代都无数次的修筑、修补过这两条长堤，百姓们还为纪念那些关注民生、为修堤防水涝而呕心沥血做出过突出贡献的地方官，修建过很多的祠堂，立了很多的去思碑。但大多数的修筑都是治标不治本，今年修明年坏，百姓仍然常常苦于水患。 而彻底解决水患，是现在的事情。 建国以后，曾经有过两次对拒马河河堤的大规模的改造工程。一次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政府调集了大批民工来修筑堤坝。这群被太阳晒得黝黑的汉子，住在简陋的工棚里，拿着原始的铁锨，靠着人力推着推动了三大战役的小推车，凭着一腔的热情和浑身的干劲，用着最原始的方法，硬是堆起了高达十几米、绵延上百里的长堤，从此，拒马河变得驯服顺从，再没有大规模的泛滥成灾；一次是八十年代，长堤再次加宽加高，堤顶铺上了柏油沥青，宽阔的马路大大提高了运输效率，使得我的家乡的农副产品能够更快捷地运送到其它各地，这样，北京天津等地就更方便的吃到了产自我的家乡的纯天然的大豆、玉米、红薯、山药、西瓜...... 那段时间——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该是这条河最靓丽最热闹的时期吧。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我的父老乡亲，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创造力。他们用他们的难以遏制的激情，塑造着自己的家乡，把这里描绘成了从未有过的壮丽蓝图。他们先是用最简单的工具——铁锨，锄头，铁镐，顶多是牛马拉着的犁铧，把原有的良田绣成了五彩的画卷，接着把河道上所有能够种庄稼的地方修整成了平坦的畦垅，然后施上整车的农家肥，在上面种植出小麦、玉米、高粱、花生、红薯，还种植出了棉花、西瓜、菜瓜、甜瓜，那种沙土性质的土壤，种植红薯、花生，果实干净得让人怜爱；而沙滩上种出的西瓜，那种特殊的沙瓤，那种特有的甜脆爽滑，是绝对让人提起来就会口舌生津的......他们渴了，就捧起河水喝个痛快；累了，捧起河水洗把脸接着干......精耕细作，经济作物，新种子，新化肥，还建起了一座座花朵似的温室大棚，宛如镶嵌在绿色海洋里的朵朵洁白的浪花......人们辛勤的劳作着，经营着各自的生活，发展着自己的财富，快速地吸收着科技发展的成果，同时促进科技快速发展。人们的运输工具先是小推车，不久换成了小拉车，一些家庭还养起了马驴之类的牲畜作为劳动力，没几天就换成了拖拉机，又没几天功夫，家家户户就几乎都有了三马车，养起了汽车，看上了彩电，用上了冰箱，开通了网络...... 拒马河畔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华热闹，社会经济在以前所未有的加速度前进，现代化、工业化、城市化的进程更是大大加快了。拒马河畔很快成了一幅精美的画卷：春来百花似锦，夏季苍翠蓊郁，秋来瓜果飘香，在冷寂的冬季，久违了的高跷会、龙灯会、少林会、旱船会又重新活跃在了大街小巷...... 拒马河畔沸腾了！我陶醉在沸腾中的拒马河畔。
四、 可是，我的故乡的河断流了。 拒马河流域——肥饶的古督亢，那片出产贡绫的土地，历史上曾经有过一次巨大的“改头换面”——雍正年间推广水稻种植，地方长官为了迎合君王的口味，便开始大力修建水利设施，大力推广水稻，结果把拒马水系改了个面目全非，水稻没有推广成功，反倒把个适宜桑蚕的督亢改得不再能够种桑养蚕，于是，宫廷刺绣成了只是流传在民间的传说。 而今，拒马河水再一次的遭到了浩劫。它断流了。 精耕细作，提高产量，需要大量的水肥，大量开采地下水用来灌溉，地下水位严重下降了。 人们不再满足于单纯的通过农业生产来致富，因此，很多地方建设了各种各样的工矿企业。 河水的源头，那淙淙清流的河水的发祥地，人们开始开采煤炭、黄金、白银、铜、铁、锡......山，挖空了；源，截断了...... 河的两岸，化工，冶炼，加工，制造.......各式各样的厂子星罗棋布，遍地开花，用水量激增，进一步加大了地下水的开采量；为了排水的方便，很多小厂建在了河流的旁边，污水直接排放到了河里，已经少得可怜的河水快速被污染，原先清澈的涟漪开始变得污浊，雪白的浪花变成白色的泡沫，河水不用说饮用，就连下河洗澡的胆量人们都失去了，河水变得一片死寂，即使偶尔发现一两条鲫鱼，也都变成了只剩下一只头、一张嘴的怪物，再后来就连河边都难以接近了。 人们有了钱，开始追求更为舒适的生活，城市化进程加速了，住房、楼房的建筑，需要大量的砂石，河道成了采集砂石料的首选。人们惊喜地发现，原来河道里的沙石还是这么值钱的东西，于是很多人不再满足于只靠种植农作物的收入，那样一年的收成还不如几车砂石料来得容易，因此似乎一夜之间很多处河道变成了采沙场，起先是拖拉机，后来是汽车，再后来是大型运输车、采砂船，夜以继日地把砂石料运输到建筑工地，河道变得千疮百孔，大家好不容易平整好的、改良好的良田很多也都变成了采沙场地...... 接着就有拿着金属探测仪的人整天在河道里转来转去，后来知道是在寻宝，寻找、挖掘着当年魏忠贤的同党客氏逃亡时丢弃的宝物，接着就传说有人挖到了铜镜，挖到了黄金、白银、珍珠、美玉......凡是知道名字的贵重宝物都被人们挖了个遍，接着就有一些人放弃了到外面打工的机会来专门挖宝，有一段时间，河道里简直人聚如蚁，如同流动的滔滔河水，还听说有人窒息在了自己挖的沙坑里...... 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无序的状态。
我幼年的一起摸鱼长大的好友河生开垦的种植西瓜、花生的河滩地，变成了河道里的一座孤岛，原本就难以保水保墒的沙土地无法再耕种，他淘干了自己隔离开的用来浇地的那片快要干涸的水塘，把拒马河里最后一点干净的鱼虾分给了街坊邻居，背起简单的行李，吹着忧伤的口哨，加入了农民工的行列，后来，在别处买房安了家；至于睁着一双怪眼睛吓唬孩子的三爷，已经在多年前去世了，已经干涸的河床，不再需要一个这样的三爷...... 没有了源头活水的河流，只是一条僵死的蛇；污染了的水，千疮百孔的河道，丑陋得让人窒息；攫取钱财的渴求，让人心失去了宁静而变得贪婪...... 人们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以前未曾听到过疾病...... 我的故乡的河这是怎么了？我疯狂的奔跑在布满大大小小的沙坑的河道里。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似乎感觉不到疼痛。那呜呜怪吼的声音可还是渐离击出的筑音，可还是荆卿发出的慷慨悲鸣？那散落在各处的巨大的蓝砖可还是杨家将修筑堡垒的遗迹，亦或是哪一个忘记了渊源的若敖之坟墓？破碎的贝壳，反射着刺眼的日光或是清冷的月色，白色的垃圾附着在任何可以附着的草木上面，在风中猎猎作响，或飞舞在空旷中，四处散落...... 干涸的河滩，呼啸的风，诉说着一种千古的悲凉。 我的故乡的河啊，我的孩子还不会游泳，他没有见过泛着轻轻涟漪的故乡的河，还没有吃过带着故乡味道的河里的鱼虾......
五、 所幸的是，人们开始觉醒了，人们知道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道理。我又看到了拒马河的希望，看到了故乡的河的新的春天。 挖沙采矿禁止了，河道治理开始了。 雄安新区要成立了。拒马河成了为白洋淀供水的主要河流。拒马河成了省重点治理项目之一，整个拒马河要建成绿色旅游区。 我欣喜地看到，人们先是清理了环绕县城的河道，用石块、水泥硬化了河岸，河畔栽种了花草、树木，修成了环绕河道的骑行公园，附近的居民有了休闲散步的地方；散步的人们开始主动地捡拾垃圾，扶正树木花草；河里放了水，有易水湖里的水，据说还有南水北调的水，河底栽种了成片的荷花，真正成了芙蕖怒放、清荷飘香的北国江南；河岸上绽开了垂钓老者的遮阳花伞，歌舞着激情四射的邻居大妈，奔跑着充满活力的健美青年，雀跃着含苞待放的纯真儿童......河阳古渡，那个河水“乱流入涞”而烟波浩渺的慷慨悲歌之所，再次有了碧波涟涟；站在我故乡的长堤上，又可以看到闪着金光的金色绸带，从远方的狼牙山上飘下来，而跃出水面的金色鲤鱼，给这幅夕阳狼山流水鸣禽的画面，增添了无限的生机和活力...... 亿万年前，造化用他的开天巨斧开辟出了“督亢春晴”的壮美画卷，千百年前，我们的祖先用他们的勤劳把这块土地编织成了优美的锦绣，三十年前人们是用大泼墨写意的手法把拒马河流域泼洒成了一幅绚烂的山水画卷，都是那么的气壮山河，波澜壮阔，让人血脉贲张，那是我们先辈的骄傲。 那么，我想，今后，我们不仅需要开天辟地的大手笔的泼墨渲染，更需要螺蛳壳里做道场的精雕细刻的工笔细描了，因为，我的故乡的河经不起反反复复的折腾的。我们应该像古人那样，为子孙后代留下点什么。 在现代化大机器生产时代，移山填海已经不再是神话，何况一条小小的河流，本来就经不起无序的开发。数罟不入洿池，鱼鳖才会不可胜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才能不可胜用。塞罕坝人用半个世纪打造了一个塞北江南，他们细心而耐心地提醒每一个来朝拜者，不要踩踏任何一株小草，因为它们是同样的生命；这样的态度很值得学习。我们用三十年打造的那个教训，更值得作为永远的警钟。 无论如何，拒马河纤细的血管里毕竟又有了鲜活的血液，尽管现在还只是潺潺地流淌。我们要好好的呵护她，疏通她，让她恢复美丽的容颜。 那样，我们的后代行走在故乡的河畔的时候，才会有愉悦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