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游记

冬游记
小雪节已过，冬天的意味越来越深切起来。人们纷纷穿上了厚厚的冬装，路旁的行道树除了四季常青的广玉兰和香樟，大都凋尽了碧叶，只剩下光光的丫枝静静地支撑着苍穹，仿佛在说，看啊，这才是我本来的模样，春夏之际绿环翠绕的妖娆被寒风吹散之后，大地上的一切才真正显示出其素颜的模样。是的，仿佛素颜的女子，不施一点粉黛，这样才真正显出其内在神采与气韵来。冬天落尽了繁叶的草树也是如此。
我喜欢在晴朗的冬日，偷闲去绿化得古香古色的汉城河畔散步。汉城河畔草树丰美，佳木荟萃，除了近年来在南阳日渐繁盛的香樟、早樱 、栾树、五角枫、合欢等新贵之外，还有许多南阳本土的树木在这里安居乐业，像国槐、辛夷、苦楝、紫花泡桐、皂夹树这些充满着孩提记忆的亲切的树，在这里皆可惊喜遇见。是的，是惊喜遇见。你不会知道，我这一向喜欢草木的人，在内心深处，还是对有着童年印记的本土草木怀着深情厚谊的。可能是久居城区，离故乡久了，在这里每与一棵有着鲜明故乡印记的树迎面相遇，总有如逢故人的欣喜。
和春夏之际绿环翠绕，游人如织不同，小雪节后这个周末，汉城河畔也和城区其他游园一样，红衰翠减，萧条了许多。譬如，一整个初夏，曾经迎风摇落无数银色榆荚漫天飘飞如雪的那棵老榆树现在终于彻底安静下来，覆盖方圆百十平的繁密枝丫一览无遗，几无片叶，以清肃的姿势默立不语。孩子们在树下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看树杈上擎立的几蓬鸟窝，兴奋地争议里面住的会是什么。我每走近，也总忍不住抬头凝望并默然心生敬意：好美啊，这沉默的、历经沧桑的树，映着天空望去，轮廓优美的样子，像线条简洁而有着丰盈质感的铅笔画，在落尽繁华后依然沉静雍容。面对此情此景，我这画功浅陋的人，也总忍不住有打开画架，对她临摹一番的冲动。落叶的本土树种大都如这棵老榆一般凋尽了繁叶，在凛凛严冬面前仿佛是陷入了沉思的智者，倚天伫立，静默不语。
与这些简净的落叶树毗邻而居的还有凌冬不凋的香樟、桂花与枇杷，它们兀自蓊蓊郁郁，间着叶子半红半黄的槭栌与枝丫萧条的落叶树，拼出一种油画般斑驳错杂之美。路过一片枇杷林时，忽有一种似桂非桂、似兰非兰的幽香袅袅扑面袭来。循香望去，原来是枇杷正在开花，一簇簇淡黄、粉白的五瓣小花你挨我挤，簇拥在枝端。细细端详，这花比桂花稍大，单朵有缩小版棠棣花的神韵，花萼上满覆细密金红绒毛，莹白轻薄的花瓣中央团着一撮繁密的金红花蕊，在满树碧叶映衬下显得格外纤巧安静。围着正在开花的枇杷林踱了一圈，不禁对这静静开在初冬的花油然生出几分爱怜来：人们提起冬天的花总会当仁不让地说到梅花，枇杷花虽也这么凌冬悄放，并且花时要早于梅花却鲜有人提。或许，是因梅开在隆冬岁末，开时几无片叶，且花色更为鲜艳殊丽，更具观赏性吧。而这枇杷花开在秋末冬初，花小色淡，加上擎于满树碧叶间，若不循香细寻，真不易看到。然而，不管人注意与否，她依然不惧风寒，独自临冬默然绽放，并于春末夏初，率先捧出串串金果。据典藉介绍，枇杷花与果皆可入药，有清肺止咳的功效。古语云：秋日养蕾，冬季开花，春来结子，夏初成熟，承四时之雨露，为“果中独备四时之气者”，这不正是鲁迅先生在三味书屋自己的课桌上刻那个火把似的“早”字在自然界最好的诠释吗？年少的鲁迅默默地在书桌上刻下那个小小的“早”字，从那时起，鲁迅先生时时早，事事早，用“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儒子牛”的精神走完了自己独行特立却丰盈充实的一生。这与眼前这默然葳蕤了四季的楷杷树何其神似！ 正在枇杷树前这么徘徊遐想，忽一阵凉风拂过，将我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一转眼，已是夕阳西下，晚风起了，寒意渐渐弥漫开来，该带着小女儿回家了。临离开时，回望这夕照中静静的汉城河公园和正在枇杷林前石子小径上蹦蹦跳跳的小女儿，忍不住快速掏出手机，拍了个特写；远天浅蓝，映着碧绿的枇杷树和树梢头玲珑的月色花簇，小女儿身穿粉色小袄，黑色运动裤，扎着两个弯弯的麻花辫，迈着两条小短腿，正回头望向我笑得眉眼弯弯。不错，这时段光影效果正好，细碎的枇杷花红蕊白朵在镜头中也约略有了一抹清晰轮廓。
晚上，念及正凌寒开着的枇杷花，犹有意犹未尽之感。心血来潮之下，去百度了一番写枇杷的名人诗词，不看不知道，一看不觉会心微笑：原来，从古到今，为枇杷写诗作赋的文人墨客还真不少，看来枇杷并不乏知音呢！心中甚慰。细读之下，尤喜宋代宋祁这首：“有果实西蜀，作花凌早寒。树繁碧玉叶，柯叠黄金丸。土都不可寄，味咀独长叹。”觉得写出了枇杷独特习性且形神兼备，实属上品佳作，当即果断收藏。相信潜移默化的力量，且储备起来，等着晚上睡前充当播放器，慢慢诵给我这正对古诗词韵律之美充满兴趣的小丫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