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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圆西路

2020-11-11叙事散文雨夜昙花
一个午后,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人,领导进来说:“七月,你到处里上一个月的班。”我为难:“我想休假。”领导不理会:“休假就才几天,现在处里有困难,能帮助就要尽力帮助。”处里的困难是事多人少,现在猪肉价格一路飙升,生猪存栏锐减,各路人马都把眼光盯向
  一个午后,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人,领导进来说:“七月,你到处里上一个月的班。”我为难:“我想休假。”领导不理会:“休假就才几天,现在处里有困难,能帮助就要尽力帮助。”处里的困难是事多人少,现在猪肉价格一路飙升,生猪存栏锐减,各路人马都把眼光盯向了猪,价格报表从一月一报改为一天一报,生猪存栏一直追溯到去年同期……无奈之下,我只得到处里报到。   初来上班,我坐在车上绕路,这样绕了两三天,一位老师傅说你多绕了一倍的路,他带着我,万华路、环城北路、圆西路、青云街,很快就到了我居住的五一路。

  没有想到,我又得每天穿过圆西路。十多年前,就是在这条路上,初次看到张欣的《情同初恋》,方方的《桃花灿烂》,以及第一次出书的布老虎。那时我住在云大的一排宿舍里,每晚去读英语:精读、泛读、听力、口语,然而见了老外,依然开不了口。但我不在乎,只是享受那些好时光:春天来时海棠开,秋风吹时银杏叶片落。云大的银杏道很美,也很有名,每当银杏叶黄的时候,校内校外的人会来拍照,圆西路的店家则来寻了银杏叶,制作成书签出售。   圆西路很逼仄,但热闹,特别是夜晚。那一年,卡拉OK刚刚流行,整条街上都在唱梁雁翎的《像雨像雾又像风》。宿舍里有个女生,天天晚上都要去唱歌,竟和老板混熟,老板买了西瓜招待客人,总有她的份,连带我也沾光。   圆西路中段有家电影院,通常我们只看录像,多是港片,日本片,也会有性爱镜头,每到这时,大家默不作声,全当视而不见。现在想来,竟不记得看过些什么,惟记住的就是打打杀杀,情情爱爱。但无论时光怎样流淌,我都不会忘记圆西路的露天烧烤店。那家店在圆西路尽头,最好吃的是猪耳朵,吃过的无人说不好。一扇猪耳视大小五元、六元不定,大约先卤过,再放火上烤,一面烤一面洒佐料,看着全不稀奇,无非就是盐和辣椒,但吃入口,就知不一样,香浓,味滑。每有朋友夜晚寻来,我就带他们去吃猪耳朵。   有个夜晚,木华和他的好友徐登峰来,也是带他们去吃猪耳朵,偏偏木华这呆子竟当我面,背起前女友写的诗,什么秋天的收获呀、童贞的果子呀,我埋头大吃,不理会他——童贞的果子,会有猪耳朵好吃乎?徐登峰这个聪明绝顶的,打断了他说:“你就不怕现女友生气?”他才意犹末尽地住了口。隔天就听说,那一晚,他俩轮班起夜,被猪耳朵辣的。我开心不已,更爱猪耳朵。每每想寻事挑衅,就问木华:“到圆西路吃猪耳朵去?”   当我离开圆西路,就远离了英语,银杏叶,还有猪耳朵。人前从不敢提自己学过英语三年,却念念不忘猪耳朵。实在想念不过,就回圆西路,但没有了卡拉OK,也没有了露天烧烤店,连卖《情同初恋》的那家书店都消失不见。我自然不死心,遇了家住圆西路附近的人就问:“有家烧烤店卖猪耳朵,一街都是它的香,现在搬哪去了?”人人都告诉我,还在呀,哪家店红火就是哪家了。   得空就去寻找,木华不念旧恶,陪我在圆西路上来来回回走了两三趟,还是没有,我也不闲着,找不到就吃铁板烧。女儿钻了这个空子,想吃铁板烧了,就同我说:“我陪你去找猪耳朵。”   猪耳朵一直没有找到,我也不在乎,一切事物都会消逝,又或没有消逝而我们的心境已改变。   那时,每天中午宿舍外有群男生抱着吉它唱个不停,他们最喜欢郑智化的《水手》,每到“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时,他们就声嘶力竭。如今觉得这歌词真是苍白,但偶尔听到,还是会怀想当年,年少轻狂不懂什么是挫折和伤害,却又盼望自己经历诸种沧桑的当年。   布老虎丛书也远离了视线,一次在打折书摊上见到,想起那时每见必买的劲头,有几分茫然,拿起来翻一翻,竟是散文集,还收入了陈洪金的一篇,基于这一点,我把它买了下来。   英语是再也不读的了。当年读英语,只为翻译杂志文章的标题,读时雄心勃勃,以为几年后随手拿起一本英文杂志就可顺手写下中文,值到毕业那天才发现,我所学的公共英语和专业英语风马牛不相及,再背多少单词也没办法稍微离那些以猪病、鸡病命名的文章标题稍微近一丝一毫。只得自己拿个本子,记录专业名词。那时有个缩写英文非常常见,在很多杂志中都会出现:PRRS,中文意思是猪繁殖与呼吸障碍综合征,患这种病的猪耳尖发紫,俗称蓝耳病。它并不是一个特别广泛或严重的病,通常只在杂志中出现。   我重新每天经过圆西路,和蓝耳病有关。全国二十五个省份发生此病,它成为继禽流感之后,全国上下耳熟能详的又一种动物病,各地自危,工作量由此加大。我刚到处里,就被通知:最少来帮忙三个月。圆西路就这样,在我的岁月中,和猪耳朵扯上了再也分割不开的关系。   如今的圆西路已不是当年的那条路,虽然坡头仍是路的起点,坡尾仍是路的终点,但我记忆中的服装店,每到下午时分就在门外支起锅架,煮沙锅饭的小吃店,还有徐登峰一展歌喉,引得众人围观的卡拉OK店都消失无踪,起而代之的是在昆明颇为有名的红豆园饭店,几家傣族食馆,以及大量的影碟店。而当年那个站在街边唱“我对你的心你永远不明了,我给你的爱却总是在煎熬,寂寞夜里我无助地寻找,想要找一个不变的依靠”的女孩,毕业后有同学在街边看到她,她挽着一个秃顶的大肚子男人,走进一家金店。那个男人,不是她父亲。这一转眼就十多年,再也没有人与她相遇。   除了寻找猪耳朵,每年秋天,我会带女儿穿过圆西路,去云大照银杏,看松鼠在树枝上穿梭跳跃,天空很蓝,银杏叶很黄,松鼠很快乐,女儿在树下,仰头寻找松鼠的踪迹,或低头捡拾新落的叶片。我远远地坐着,看着她,看着那些风华正茂的学子在这条路上无忧无虑地走过,看着那些白发老人带着慈祥的笑意守望在树下玩耍的孙儿。   这时,校园门外的圆西路离我很远,我已逝去的年华更远得看不到一点影子,而我仍然记得,那年情人节,外教买了一札玫瑰,班上女生每人有一枝。当时大约无人想到,许多年后,玫瑰在每年二月十四日这天风靡了昆明城,也没有人想到,那个杂志中以英文命名的猪病,会在某个猪年占据媒体的大量版面,吸引诸多眼球。   时光真是古怪的东西,玫瑰依然是当年的玫瑰,至少它的外形依旧,蓝耳病却不再是当年的蓝耳病,它通过毒株的变异和人类捉迷藏,虽然症状相似。那么,我还是当年的我吗?我不知道。也许有种变异是在同个生物体上悄悄发生,而宿主无力抵挡,甚至无法觉察,多年后回首,看到的只是岁月走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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