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榜沙河
2020-11-12抒情散文薛林荣
榜沙河(约1800字)薛林荣路遥知马力。从天水向西走并不远的路,最西南角的那个民国老镇,就是马力镇。马力镇的南侧有条河,叫榜沙河,是渭河的支流,发源于岷县闾井乡黄山梁,途经马力镇,在鸳鸯镇汇入渭河。榜沙河的水量极大,远远大过渭河。当它们在鸳
榜沙河
(约1800字)
薛林荣
路遥知马力。从天水向西走并不远的路,最西南角的那个民国老镇,就是马力镇。
马力镇的南侧有条河,叫榜沙河,是渭河的支流,发源于岷县闾井乡黄山梁,途经马力镇,在鸳鸯镇汇入渭河。榜沙河的水量极大,远远大过渭河。当它们在鸳鸯镇之东交汇的时候,很难说是榜沙河汇入了渭河,还是渭河汇入了榜沙河。作为一条列入了中国水文正册的名河,日渐干涸的渭河就像一个有些破败的大家族,显出几分萧条和落寞,而榜沙河,却看上去血气方刚,正呈中兴之象。
我站在榜沙河的岸边,看这条马力镇的母亲河滔滔地向东北方向流去。她娴静的步伐中有一种初出山涧的野性的激荡,不舍昼夜地哗哗而鸣。榜沙河,看上去更像一条大江。“江声浩荡,自屋后上升。”岸侧的马力镇,似乎永远弥漫在罗曼•罗兰《约翰•克利斯朵夫》开篇所述的那种潮湿的空气中,这又是一种干爽的潮湿,使人衣袂如洗而又不赘积水份的潮湿,马力镇于是显得神清气爽。
我也神清气爽起来。六月的榜沙河,两岸阎闾相望,桑麻盈野,玉黍穗黄,好一派夏粮丰收在即的富庶景象。今年天水大旱,旱情报告触目惊心,榜沙河沿岸却依旧沃野不失。水啊,稼禾盈川的唯一依据,在马力镇一带从容不迫地流过,一时之间,南始榜沙里,北至鸳鸯镇的河谷两岸,麦田如黄金般耀眼,这是一种神谕吗?但马力没有神,如果有一种关于环境的神谕,那一定是榜沙河畔的先人留下的。先人在榜沙河西岸的付家门留下了一个种谷台遗址,属新石器文化,面积达40万平方米。我们此前到达过种谷台,在艳日当空之下捡到了石斧、石刀和绘有精致纹饰的陶片——它波浪式的花纹恰似对水的赞美。
榜沙河周边自宋以来,特别是明清时期,曾是陇西著名的农贸市场,川中心有大道,终年车马川流不息,有“川马成龙”之说。沿着这条川中的古道向南,有村曰民武,村中有大槐树,一人不能盈抱,枝桠繁茂如织。村中民风古朴,遇人皆以笑脸迎之,倘将镜头对准咿呀小儿,家长必是喜笑颜开的,并会纷纷怂恿乡人上前试镜。一时之间,村头巷尾,众声喧哗,笑声之真切,颜容之朴拙,恰如那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桃花源人。夕阳的斜辉下,有小儿在门洞里用石头抓五子,长长的影子投射在门槛另侧,如一幕皮影戏。村中的小卖铺出售马力自产的香醋,替大人值守柜台的,是清秀的少女——榜沙河畔的姑娘美而易羞,像一朵朵暗自盛开的花。
从民武村继续向南,有村曰南阳。站在南阳的高处,榜沙河的风貌于此可见,它浩荡的水来自南部一眼望不尽的莽莽丛山之中,那里是气势磅礴的西秦岭余脉。榜沙河汇聚着南来的汩汩泉水和淙淙溪流,一路峰回水转,奔腾而来,在南阳形成最富诗情画意的景象——我看到的榜沙河,此刻明净如秋水长天,阡陌纵横,村落相望,即将泛黄的小麦星罗棋布,果然是一处农耕的圣地,行至此处,不觉有渔樵耕读的隐世之念。当年诸葛亮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彼南阳,可以此南阳取代否?此时,三头牛出现在榜沙河中,农人过河,居然便盘腿坐于牛背,视牛为舟,吆吆喝喝,漫淌而过,而炊烟就在川谷中升腾而起,呼应着归去的耕牛与农夫。
我们在南阳水电站看到了榜沙河水潜在的能量。这条整体上比较安静的大河在此处变得咆哮起来,冲天一怒,咄咄而下,于是有了电。这是天水唯一的一处水力发电站,它并入电网的能量固然与火电别无二致,但在榜沙河畔亲眼目睹了水力与电力的能量转化,我依稀能够感到,相较于火电,水电具有更多的女性气质。
斜阳晚照,榜沙河的傍晚,刚学会狗刨的孩子们黑黝黝地从河里钻出来,覆在岸边的水泥路面上取暖。他们从小就懂水性,或者说,他们从小就懂得榜沙河的性格,身上便有榜沙河的气质。自然河流具有空间上的整体性与时间上的完整性,人河相通,才能人河相和。人人都说马力镇水土好,连那红色的丹霞地貌也被看作是福兆,有人说,那是马力镇的一方红印。榜沙河的水养人,在马力镇街头方圆不足二十米的地方,就出生了三对双胞胎。在清晨的马力街头,我便见到了其中的两对双胞胎,四个孩子站于大街的两侧,似乎在比赛哪两个更像双胞胎——双胞胎不能完全归功于榜沙河的水,但至少也可以看作是人与自然奥妙之间良性互动的产物。马力镇的人始终守着城南的榜沙河,善待她,关照她,也受惠于她。从榜沙河身上,马力人、高楼人和鸳鸯人,无疑获得了一层自然人格。
我还想更深地走进榜沙河,至少想到达武山与岷县接壤的榜沙村,但是天暗了。我遥望着榜沙村,想象着榜沙河上游的村庄也在遥望着我。
是夜宿于马力镇,繁星点点,河水淙淙,竟无一蚊一蝇。纳头便睡,一夜无梦,自然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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