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玉娥婶子
2020-11-13抒情散文潇湘珍珠
玉娥婶子右边脖子上长了一个瘤子。上县医院检查,医生说是恶性的,要动手术,手术后还得做化疗。天叔发愁,收拢家里所有的钱,卖了猪栏里的两头肉猪、卖了责任山上的几颗老杉树、再卖几担谷子,也还是不够,还差三四千。借钱,借遍了村子里有点亲的十来户人家
玉娥婶子右边脖子上长了一个瘤子。上县医院检查,医生说是恶性的,要动手术,手术后还得做化疗。
天叔发愁,收拢家里所有的钱,卖了猪栏里的两头肉猪、卖了责任山上的几颗老杉树、再卖几担谷子,也还是不够,还差三四千。
借钱,借遍了村子里有点亲的十来户人家,才勉强凑够了玉娥婶子的手术费和化疗费。不是亲戚们不肯借,有的的确是家里没什么余钱剩米,有的虽多几个钱,却不敢全数借出,怕万一有个什么事。
动了手术,做了化疗,玉娥婶子的头发掉光了,脸色比肺痨鬼的还难看。天叔安慰玉娥婶子,说刚做完化疗的都是这个样子,慢慢地,头发会长起来的,脸色也会好起来的。头发是长起来了,脸色却没有见好,非但没见好,右边脸还开始发麻,进而右嘴角往右边扯,舌头变大,讲话含浑不清,还流口水。
玉娥婶子拿把镜子,左照右照,照不出动手术之前那张匀称的脸,更别说年轻时那张俊俏的脸了。啊的一声,玉娥婶子哭了,失手或许是故意吧,镜子掉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的碎片。
是哩,玉娥婶子刚嫁给天叔的时候,那是水葱似的一个人儿,还有点辣,两只奶子鼓鼓的,屁股翘翘的。别说那些娶了亲的爷们看到玉娥婶子两眼出邪火,那些没尝过女人味的后生仔,见了玉娥婶子也一样是两眼放光。为这个,天叔和玉娥婶子可没少磨牙放屁。玉娥婶子大的歪心思没有,就是有点喜欢男人的眼睛在她身上溜来溜去的那种感觉,喜欢有男人向她讨好卖乖。天叔则有点小心眼,好像玉娥婶子多被别的爷们看几眼,就会看了一块肉去,恨不得把玉娥婶子锁在屋里头,他一个人看饱看够。
玉娥婶子仗着天叔贪她的身子,拿腔拿调。就说和叔婆讲嘴吧,村子里还没哪个媳妇敢和家娘那么对着来,叔婆讲她一句,她倒有十句在那里等着。叔婆拍屁股打巴掌,说她花了一坨子钱,把一冤家死对头娶进了门。
天叔夹在叔婆和玉娥婶子之间,两头受气。顺了玉娥婶子吧,叔婆骂:没出息,有了媳妇,就忘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顺了叔婆吧,玉娥婶子就天天晚上拿个冷屁股对着他。
小时候,我常听玉娥婶子说她是怎么整治天叔的。春来,在生产队里的晒谷坪里洗薄膜,沟渠里的清水哗哗地从挖开的口子里流进晒谷坪里,玉娥婶子带点得意带点炫耀的话儿流进春风里。“他敢帮着他那老不死的老娘骂我,晚上,我就一脚把他踢到床底下去,不让他近我的身子”。有刚过门的新媳妇,就腼腆点着脸问玉娥婶子,这招管用不用管用。有老成一点的大娘骂玉娥婶子,说她是老鸭嘴,骂家娘骂自己的男人骂得那么毒,小心以后烂嘴巴……
镜子碎了还是镜子,稍大块一点的,还是能照见玉娥婶子难看的样子。玉娥婶子愣愣地瞧着破碎镜片中自己破碎的脸,认为是天报应,悔恨刚过门的那几年对天叔太凶对叔婆不孝,泪汪汪地跟天叔说,情愿马上就死了,好下去服侍叔婆。 天叔安慰玉娥婶子。“乱讲,这和老天爷有什么关系,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如果人人都不生病,千年乌龟似的活着,那这个地球早装不下我们人类了”。 玉娥婶子把自己的一只手放在天叔的手上,很是过意不去地说,都是她连累了天叔,什么病不好得,得个这么大的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不算,还拉了一屁股债。连累两个儿子二十大几了还没娶老婆。 天叔宽玉娥婶子的心,说他的身体很好,两个儿子脑子活,一家人齐心协力,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日子是在慢慢变好。上个月,我的侄儿结婚,天叔大老远地从老家赶来喝喜酒,写礼的时候,居然写了一百五十块钱。 只是在说起玉娥婶子的时候,天叔老是叹气,说玉娥婶子瘦得不成人形了,整个皮包骨头,大腿还没有人家的小手臂粗,一餐只吃得口把子饭。 和天叔一起来的小婶婶悄悄跟我说,“我嫂子好可怜哟,我哥不怎么管她了,两个儿子不理她,两个媳妇咒她快点死,大媳妇有时还会打她。” 我很吃惊,说天叔不是一直对玉娥婶子很好的么。 小婶婶叹气,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夫妻。我嫂子现在一个人住在老屋里,自己一个人做着吃。人也有些糊涂了,大白天日头底下,就在老屋的坪里洗澡。 我打岔,说我大前年回去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分家啊,大媳妇看上去对玉娥婶子也不是那么差啊(满媳妇是前年才进门的)。 小婶婶就有点帮着两个侄媳妇说话的样子。“也难怪她们哩,我大嫂的样子实在看不得,面扯扯,嘴歪歪,漏口水,讲话就有股闻不得的气味从嘴巴里出来。做不得一点事,整个的吃闲饭。”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指责玉娥婶子的两个媳妇么,还是指责天叔?站着说话不腰痛,说几句漂亮话谁都会,日久天长地做,可就难了。我只是有些不明白,玉娥婶子得的不是喉癌么,没吃药没打针拖了八九年还没死,又不痛,会不会玉娥婶子得的不是癌症呢。 我试探着跟天叔说,带玉娥婶子去大医院再检查检查,看看玉娥婶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天叔淡淡地,说:还清玉娥婶子治病的钱,接着就攒两个儿子娶媳妇的钱,娶了媳妇后,建房子,闹分家,哪里还有钱给她看病。都这个样子了,上医院也是白花钱,料不定哪天就伸脚了。 小婶婶一边帮腔,说她来的时候,玉娥婶子要她跟我说,我几次回去都给了她钱,她是没有命还我的人情了,要我嫁女儿的时候,一定告诉天叔,让天叔代她来喝杯喜酒。
小时候,我常听玉娥婶子说她是怎么整治天叔的。春来,在生产队里的晒谷坪里洗薄膜,沟渠里的清水哗哗地从挖开的口子里流进晒谷坪里,玉娥婶子带点得意带点炫耀的话儿流进春风里。“他敢帮着他那老不死的老娘骂我,晚上,我就一脚把他踢到床底下去,不让他近我的身子”。有刚过门的新媳妇,就腼腆点着脸问玉娥婶子,这招管用不用管用。有老成一点的大娘骂玉娥婶子,说她是老鸭嘴,骂家娘骂自己的男人骂得那么毒,小心以后烂嘴巴……
镜子碎了还是镜子,稍大块一点的,还是能照见玉娥婶子难看的样子。玉娥婶子愣愣地瞧着破碎镜片中自己破碎的脸,认为是天报应,悔恨刚过门的那几年对天叔太凶对叔婆不孝,泪汪汪地跟天叔说,情愿马上就死了,好下去服侍叔婆。 天叔安慰玉娥婶子。“乱讲,这和老天爷有什么关系,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如果人人都不生病,千年乌龟似的活着,那这个地球早装不下我们人类了”。 玉娥婶子把自己的一只手放在天叔的手上,很是过意不去地说,都是她连累了天叔,什么病不好得,得个这么大的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不算,还拉了一屁股债。连累两个儿子二十大几了还没娶老婆。 天叔宽玉娥婶子的心,说他的身体很好,两个儿子脑子活,一家人齐心协力,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日子是在慢慢变好。上个月,我的侄儿结婚,天叔大老远地从老家赶来喝喜酒,写礼的时候,居然写了一百五十块钱。 只是在说起玉娥婶子的时候,天叔老是叹气,说玉娥婶子瘦得不成人形了,整个皮包骨头,大腿还没有人家的小手臂粗,一餐只吃得口把子饭。 和天叔一起来的小婶婶悄悄跟我说,“我嫂子好可怜哟,我哥不怎么管她了,两个儿子不理她,两个媳妇咒她快点死,大媳妇有时还会打她。” 我很吃惊,说天叔不是一直对玉娥婶子很好的么。 小婶婶叹气,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夫妻。我嫂子现在一个人住在老屋里,自己一个人做着吃。人也有些糊涂了,大白天日头底下,就在老屋的坪里洗澡。 我打岔,说我大前年回去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分家啊,大媳妇看上去对玉娥婶子也不是那么差啊(满媳妇是前年才进门的)。 小婶婶就有点帮着两个侄媳妇说话的样子。“也难怪她们哩,我大嫂的样子实在看不得,面扯扯,嘴歪歪,漏口水,讲话就有股闻不得的气味从嘴巴里出来。做不得一点事,整个的吃闲饭。”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指责玉娥婶子的两个媳妇么,还是指责天叔?站着说话不腰痛,说几句漂亮话谁都会,日久天长地做,可就难了。我只是有些不明白,玉娥婶子得的不是喉癌么,没吃药没打针拖了八九年还没死,又不痛,会不会玉娥婶子得的不是癌症呢。 我试探着跟天叔说,带玉娥婶子去大医院再检查检查,看看玉娥婶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天叔淡淡地,说:还清玉娥婶子治病的钱,接着就攒两个儿子娶媳妇的钱,娶了媳妇后,建房子,闹分家,哪里还有钱给她看病。都这个样子了,上医院也是白花钱,料不定哪天就伸脚了。 小婶婶一边帮腔,说她来的时候,玉娥婶子要她跟我说,我几次回去都给了她钱,她是没有命还我的人情了,要我嫁女儿的时候,一定告诉天叔,让天叔代她来喝杯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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