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三角梅
2020-11-14叙事散文川媚
仿佛也是命。我居然在果城又邂逅了这种夏天的梅。大约三年前,我在网上看到它花瓣的样子,印象中只留下它薄薄的红,如着了色的画中景物。真正认识它却是在今年农历三月底。那是五一期间,我去逛花店,想买些漂亮的植物给阳台增添色彩。看到别人家阳台上有这种
仿佛也是命。我居然在果城又邂逅了这种夏天的梅。
大约三年前,我在网上看到它花瓣的样子,印象中只留下它薄薄的红,如着了色的画中景物。真正认识它却是在今年农历三月底。那是五一期间,我去逛花店,想买些漂亮的植物给阳台增添色彩。看到别人家阳台上有这种红花(其实那还是开得不成气候的情形)。结果二十天以后我在果城学习时才一睹它的真面。早上走在街上,发现几个院落墙壁上这种一簇簇的红朵,艳丽如桃花,繁密如火堆;几乎不见叶子,满眼招展的花,如鸟如蝶;枝条伸出美丽的花指,柔弱如柳如瀑,又如阁楼上仕女的水袖,任意而散发着性感的气息。同行的女子都发出赞美的惊叹,可谁也叫不出它的名字,我甚至想不出来这是什么花。真是的,城市大小的差别从花事上也能体现出来呢。这样轰轰烈烈的花事,我们那些小城是没有的。真是美妙极了。
第二天我又看到了这种花,在一个大学校园里,进门即见。因为独立成树,看上去更其光彩照人,灼灼其华。我觉得我一瞬间受了伤。仿佛见到一个不知名的美女忽然而起的病态感情,因为明知她很美,更明知她不属于我,所以她越美丽我越忧郁。所以她的艳丽我的眼睛无法承受。要是我就是那一树花,别人会不会怀着我这种复杂的心情加以审视呢?我要是那样的一株树,我敢开出那样如火如荼的花吗?那简直不要命了! 文友,他,告诉我,那是三角梅。天哪,我以前所见难道是病态的三角梅,或者是村姑似的三角梅?梅花怎么可以如此艳丽,近乎放浪?我心里疑窦丛生。我想我必须重新认识三角梅。我能喜欢如此阳光的东西吗?那一刻我内心的渴望一下子消失了。我否定了曾经那么想要的东西。它太招摇了。它将招致的非议必然会和它的美丽成正比。 然而我的困惑仍在。因为我无法释怀她那种娇艳的美感。五月的天,格外安宁又格外喧嚣。安宁,因为远离了旧的环境,没有什么烦心的俗事。喧嚣,因为外在的人与物的印象在内心掀动的波澜。我像一个影子又像一个叶子,轻飘飘地走路。又恍似一瓣丝质感的三角梅,在行走的风中沉默地发出红光。 我捡起一瓣三角梅,在他家门外面的窗下。我是从来不认路的,的士把我送到大门口,我凭感觉走到了他家的附近,在两个篮球场中间的水泥路上站定,我又不识来时路了。也许我以为我不会把一条别人家的路走两次,所以我不用心去记什么路线。我不记得他的家终于一条路的哪一处,但我记得我在路上的每一句话,这一点反映出我与那位只看天上星星不看地上深坑的天文家有相似的弱点。我和他说,我希望一次过关,我向来能够一次性通过各种考试,但无法穿越情感和道德布下的无物之阵。潜台词呼之欲出:一个人要恋爱多少次,才能走向幸福的婚姻? 身边的大榕树正在发新芽,阳光下如毛茸茸的淡黄色鸟雏。两个妇女在树下坐着聊乳腺癌。说演林黛玉的女人真可怜啊,真个也红颜薄命。我看得清说这话的女人耳边白发。我们看着对方的眼睛笑。我又含笑望天,脚尖轻移,看到了楼上的三角梅,不觉对着它灿若桃花的情态入了神。只有花的热烈,叶子似乎藏了起来。团团红锦似的花恰像双双手掌,探出金属防护栏外,活泼灵动。我想我还是不要养这种花了,太深刻的感觉会让人更长久地心痛。花有开便有落,开后即使落了,也给人怀想,而且思念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没有人受得了它的酷烈。我还是种一株紫茉莉吧,我更喜欢有香味的东西。(可是我并不知道,三角梅就属紫茉莉科,似乎没有香味。) 我手里的三角梅似乎在笑。我想它可以叫三瓣梅。我看出它是妖艳之花。我看出了它骨子里的热情。更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虚弱和苍凉。他很快出来接我了。我其实就站在他家窗外,这有点滑稽。又进此屋,我看到昨天就给了我深刻印象的三套组件仿清式黑色高背雕花木椅,他坐在椅子里好像骑着高头大马,在那里吞云吐雾。整个客厅呈着硬朗的冷。但我喜欢这种书生气质,学者风度,这让我感觉很安全,同时想起蒲松龄笔下的聊斋故事比如书生和狐仙婴宁。他的家居然叫梅宅,而且椅子旁边一米之高的青花瓷瓶里,正有一束腊梅花,我轻轻一碰,掉下一个干花苞,可见是真的了。昨天我只是看见了这个地方,今天正好可以好好感受一下这方寸之地的文化气息。 我终于问到:你为什么不好好谈一次恋爱,结一次婚呢?他笑着说一个空鸟笼子的故事,说人没有不受他人影响的。他终于坦陈了自己的过去,在这间充满怀旧气息的屋子里,他讲述的细节让我感到了一种极灰极暗的心情。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用二十年时间去祭奠一份相依为命两年的爱情。我想,他的爱情也许不可能纯粹,但绝对真实。他的家具和窗户都一直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搬了家也是如此。他要生活在这些旧物中间,他要保持对人世间的温情最基本的感受力。我不能设想这一对情人如何在这样的屋子里无助地告别,从此天各一方,而他男子的自信如何重建。我原以为他有一个高尚的脱俗的精神世界,想不到最后一样陷入绝望无助的感情的泥淖。没有完美的宁愿孤独。他这话让我看到他的伤感。我想他也许是没有未来了。他滴酒不沾,但他的香烟是一种还魂的姿态。对面墙上一幅看上去跟屋子里的色调并不协调的小小的粉红底子的立体粘贴画,明显是为故人而留下来的,又正因为他偏偏对此不置一词,我更知道这是他的隐痛所在。我想起在哪里看到的一段文字:往事并非如烟,而是厚厚的带雨的云,横在我的心上,挡着我的阳光。 客厅的这束腊梅花总让我感到神经上轻微的刺激。在三角梅的花开时节,它多么不合时宜啊。而美丽的三角梅,在我心上也只是一个短促的梦。记得有人歌唱过《葡萄》:上帝赐给你们爱情和忠告。想起三角梅的时候,我想说:上帝赐给你们美丽和忧伤。 我后来终于想起去查三角梅的资料,发现我一开始就弄错了它的花期。舒婷的《日光岩下的三角梅》中有诗句:“只要阳光常年有/春夏秋冬/都是你的花期。”我于是想,我是不是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劝他种一株三角梅,让他收获从冬到夏的红色花朵。记得他说到《泰坦尼克号》,他问我爱情如果真的存在,为什么女人在杰克死后还要独自在世上活到那么老?我不知道三角梅能不能回答他的问题,我感觉三角梅的妖娆、坚韧、热烈、持久,仿佛也昭示着生命和爱情的真谛。爱情对于我们就像阳光对于三角梅。阳光如果永恒,生命就不会枯萎。爱人既远逝,爱情即永恒。
第二天我又看到了这种花,在一个大学校园里,进门即见。因为独立成树,看上去更其光彩照人,灼灼其华。我觉得我一瞬间受了伤。仿佛见到一个不知名的美女忽然而起的病态感情,因为明知她很美,更明知她不属于我,所以她越美丽我越忧郁。所以她的艳丽我的眼睛无法承受。要是我就是那一树花,别人会不会怀着我这种复杂的心情加以审视呢?我要是那样的一株树,我敢开出那样如火如荼的花吗?那简直不要命了! 文友,他,告诉我,那是三角梅。天哪,我以前所见难道是病态的三角梅,或者是村姑似的三角梅?梅花怎么可以如此艳丽,近乎放浪?我心里疑窦丛生。我想我必须重新认识三角梅。我能喜欢如此阳光的东西吗?那一刻我内心的渴望一下子消失了。我否定了曾经那么想要的东西。它太招摇了。它将招致的非议必然会和它的美丽成正比。 然而我的困惑仍在。因为我无法释怀她那种娇艳的美感。五月的天,格外安宁又格外喧嚣。安宁,因为远离了旧的环境,没有什么烦心的俗事。喧嚣,因为外在的人与物的印象在内心掀动的波澜。我像一个影子又像一个叶子,轻飘飘地走路。又恍似一瓣丝质感的三角梅,在行走的风中沉默地发出红光。 我捡起一瓣三角梅,在他家门外面的窗下。我是从来不认路的,的士把我送到大门口,我凭感觉走到了他家的附近,在两个篮球场中间的水泥路上站定,我又不识来时路了。也许我以为我不会把一条别人家的路走两次,所以我不用心去记什么路线。我不记得他的家终于一条路的哪一处,但我记得我在路上的每一句话,这一点反映出我与那位只看天上星星不看地上深坑的天文家有相似的弱点。我和他说,我希望一次过关,我向来能够一次性通过各种考试,但无法穿越情感和道德布下的无物之阵。潜台词呼之欲出:一个人要恋爱多少次,才能走向幸福的婚姻? 身边的大榕树正在发新芽,阳光下如毛茸茸的淡黄色鸟雏。两个妇女在树下坐着聊乳腺癌。说演林黛玉的女人真可怜啊,真个也红颜薄命。我看得清说这话的女人耳边白发。我们看着对方的眼睛笑。我又含笑望天,脚尖轻移,看到了楼上的三角梅,不觉对着它灿若桃花的情态入了神。只有花的热烈,叶子似乎藏了起来。团团红锦似的花恰像双双手掌,探出金属防护栏外,活泼灵动。我想我还是不要养这种花了,太深刻的感觉会让人更长久地心痛。花有开便有落,开后即使落了,也给人怀想,而且思念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没有人受得了它的酷烈。我还是种一株紫茉莉吧,我更喜欢有香味的东西。(可是我并不知道,三角梅就属紫茉莉科,似乎没有香味。) 我手里的三角梅似乎在笑。我想它可以叫三瓣梅。我看出它是妖艳之花。我看出了它骨子里的热情。更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虚弱和苍凉。他很快出来接我了。我其实就站在他家窗外,这有点滑稽。又进此屋,我看到昨天就给了我深刻印象的三套组件仿清式黑色高背雕花木椅,他坐在椅子里好像骑着高头大马,在那里吞云吐雾。整个客厅呈着硬朗的冷。但我喜欢这种书生气质,学者风度,这让我感觉很安全,同时想起蒲松龄笔下的聊斋故事比如书生和狐仙婴宁。他的家居然叫梅宅,而且椅子旁边一米之高的青花瓷瓶里,正有一束腊梅花,我轻轻一碰,掉下一个干花苞,可见是真的了。昨天我只是看见了这个地方,今天正好可以好好感受一下这方寸之地的文化气息。 我终于问到:你为什么不好好谈一次恋爱,结一次婚呢?他笑着说一个空鸟笼子的故事,说人没有不受他人影响的。他终于坦陈了自己的过去,在这间充满怀旧气息的屋子里,他讲述的细节让我感到了一种极灰极暗的心情。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用二十年时间去祭奠一份相依为命两年的爱情。我想,他的爱情也许不可能纯粹,但绝对真实。他的家具和窗户都一直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搬了家也是如此。他要生活在这些旧物中间,他要保持对人世间的温情最基本的感受力。我不能设想这一对情人如何在这样的屋子里无助地告别,从此天各一方,而他男子的自信如何重建。我原以为他有一个高尚的脱俗的精神世界,想不到最后一样陷入绝望无助的感情的泥淖。没有完美的宁愿孤独。他这话让我看到他的伤感。我想他也许是没有未来了。他滴酒不沾,但他的香烟是一种还魂的姿态。对面墙上一幅看上去跟屋子里的色调并不协调的小小的粉红底子的立体粘贴画,明显是为故人而留下来的,又正因为他偏偏对此不置一词,我更知道这是他的隐痛所在。我想起在哪里看到的一段文字:往事并非如烟,而是厚厚的带雨的云,横在我的心上,挡着我的阳光。 客厅的这束腊梅花总让我感到神经上轻微的刺激。在三角梅的花开时节,它多么不合时宜啊。而美丽的三角梅,在我心上也只是一个短促的梦。记得有人歌唱过《葡萄》:上帝赐给你们爱情和忠告。想起三角梅的时候,我想说:上帝赐给你们美丽和忧伤。 我后来终于想起去查三角梅的资料,发现我一开始就弄错了它的花期。舒婷的《日光岩下的三角梅》中有诗句:“只要阳光常年有/春夏秋冬/都是你的花期。”我于是想,我是不是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劝他种一株三角梅,让他收获从冬到夏的红色花朵。记得他说到《泰坦尼克号》,他问我爱情如果真的存在,为什么女人在杰克死后还要独自在世上活到那么老?我不知道三角梅能不能回答他的问题,我感觉三角梅的妖娆、坚韧、热烈、持久,仿佛也昭示着生命和爱情的真谛。爱情对于我们就像阳光对于三角梅。阳光如果永恒,生命就不会枯萎。爱人既远逝,爱情即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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