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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梦魇

2020-11-15抒情散文薛暮冬
我知道那是一场梦,一场发生在前天,也发生在昨天的一场梦。就在刚才,我又陷入了这场真实的梦境中,无力自拔。我独自一人漫游在北方的一个荒凉的小镇,我肯定是接受了谁的邀请。我在这里,从早晨一直等到黄昏,仍然没有等到我要见的人。雪,却越下越大,纷纷
  
  我知道那是一场梦,一场发生在前天,也发生在昨天的一场梦。就在刚才,我又陷入了这场真实的梦境中,无力自拔。我独自一人漫游在北方的一个荒凉的小镇,我肯定是接受了谁的邀请。我在这里,从早晨一直等到黄昏,仍然没有等到我要见的人。雪,却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树枝上,地面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我所栖身的屋檐下,站着两个人,我,还有另外一个不再年青的女人。我们谁都不说一句话。我们是在躲雪。我们谁也不认识谁。我们静静地等着雪停,然后继续上路。   我们的心情其实都不宁静,我们几乎同时看到了一个年青女郎,身段苗条,体格风骚,坤包背在左肩上。现在,我们多希望,她也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然后加入到躲雪的行列呀!正当我们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一个小伙子一把抢过她的坤包,转眼就消失在我们身体右边的深巷中。我俩没有一个前去追逐。却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五六个闲人,嗷嗷怪叫着踏着满地积雪,向小偷逃跑的方向追赶过去。吵闹声渐次消逝。街道上又恢复了亘古的宁静。我们龟缩在自己的阴影中,左手拥抱着右手,一动也不动。喧哗声却再度响起。那几个闲人押着小偷,在离我们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小偷被一脚踹倒在雪地上。他好几次企图逃跑,却始终未能如愿。闲人们开始狂殴小偷。有的用巴掌煽他脸。更多的人用脚在他身上乱踢。小偷紧紧抱住自己的头,一任人们拳打脚踢。我们茫然地看着这一切。那个体格风骚的女郎却早已不翼而飞。我们看到小偷身上不止一处淌血了。我们看到不远处警察看着这一切却无动于衷。我们在心里谆谆告诫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   雪下得更大啦。大地白茫茫一片好干净。街道上只剩下那几个闲人,和躲雪的我们。我要等的那个人依然没有出现。也许早已是疲惫不堪,他们只是把小偷团团围住。他们的上嘴唇努力地拍打着下嘴唇,应该是在责骂小偷。但我们听不清他们在絮叨什么。他们冒着鹅毛大雪,开始手舞足蹈地商讨重要事情。他们就像提线木偶,在雪地里忙乎着。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激动。他们几乎被堆成了雪人,却依旧坚守岗位。我向警察看了一眼,可警察不看我。小偷瘫坐在雪地里,似乎是在为自己辩驳什么。但没有人愿意听他废话。雪落无声把他余温犹存的话语一粒粒埋进了雪地深处。我开始怨恨起警察为什么如此不称职。我旁边躲雪的女人说,怎么像是在演戏。我说,不会吧,小偷的身上到处都在淌血呀。女人翻了我一个大白眼,于是,我再度沉默。   正因为如此我才仰面朝天,怅怅地一声叹息,就像是为了向世界吐出一口闷气。没等我的叹息凝结成冰,我便被一阵异常的场景深深震撼。两辆轿车发疯似地驶向我们所在的位置。前面的桑塔纳风驰电掣,后面的奔驰奔丧似地穷追不舍。为了躲避马路中间的小偷等一干人,桑塔纳砰地一声撞向了路边的一棵参天古树,奔驰则一如既往地驶向了不知道有多远的远方。雪还在无声地飘落着。我先是听到了我的手机滴地一声,短信,我不方便见你,抱歉。随后,我便听到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叫声。我看到,从桑塔纳的驾驶室里爬出来一个鲜血淋漓的年轻人。我们依然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他不止一次地张大嘴巴想喊些什么,终于什么也没有喊出来。死了活该,谁叫他车子开得那么快。女人点评道。我懒得理这女人。警察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许,他看惯了这样的车祸,早已麻木不仁。   离天黑还早。我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满怀绝望地等待着。望着眼前的古树,以及古树下的死亡,不禁对这个北方小镇满怀恐惧。小偷却站了起来,脸上堆砌了一些笑容。他脱掉羽绒服,只穿着一件保暖内衣。司机的呻吟声早已终结。小偷把羽绒服撂在那个人的遗体上。然后,口中念念有词,给自己喊着节奏,跳起了踢踏舞。刚才还想把他置于死地的一群闲人,随着他的舞步也蠢蠢欲动,有的双手合十为他打着节拍。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躲雪的我们面部表情开始缓和。我甚至打算与小偷共舞。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奇怪,怎么越看越像是在拍电视剧呀?那女人自言自语道,怪不得车祸警察也不问事哩。   兰州拉面的店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一个穿着黑色呢大衣,打着黑色领带的英俊小生。他先是点着一根香烟,哼着小调走过躲在屋檐下的我们,然后在尸体旁边站定。店门吱呀一声又开了。这回走出来的是一个时髦女郎,离子烫的头发,红色的我羽绒风衣,黑色的齐膝短靴。她看了英俊小生两眼,便径自走向他的身边。两人什么话也不说,就旁若无人地热烈地长时间地拥吻起来。然后,女子唱起了一首民歌,三哥哥今年一十九,四妹妹今年一十六,人人都说我们天配就,……男子的手始终没有停下来,开始在女子的胸部上下蠕动,后来又伸进女子的下身。操,简直有伤风化,我旁边的女人叫道。那英俊小生抽出一只手向我们挥了挥。女人的声音小了许多,拍电视剧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干。我再次看了警察一眼。这才忽然意识到警察也许是假的。只是一个模型站立在那里。而这个模型却是那么逼真。逼真得以假乱真。   清洁工肯定不是模型。他的清洁车上已经堆满了垃圾。他没有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垃圾,固体的。这些垃圾实在是他无力清除的。他来到轿车的残骸旁,他用手拽了拽,可那冰冷的家伙纹丝不动。他想给尸体挪个位置,哪怕挪到路边也好,却一阵恶心。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呕吐后。他又来到了正在示爱的男女身边,他希望他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哪怕做爱也不会有人管的。可没有人听他的。他一声叹息。应该有谁在喊他。他踉踉跄跄地走远啦。他停下来。他理了理从帽子边沿露出来的一绺灰白头发。他移动着自己笨重的影子,在堆满积雪的街道上踽踽独行。现在,他已经成了一小堆黑布啦。他眼看着就要转过街角,他转了,转了一辈子,却倒在地上。他应该喊了一些什么,可谁又能听到他究竟喊了啥呢?我旁边的女人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然后又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来,说,这老头真倒霉,一块从天而降的玻璃削进了他的脖子,真是惨不忍睹呀!我没有谁搭理这女人。我继续躲这场无始无终的狂雪。   一个瘦骨伶仃的男人,长得酷似卓别林,穿着一件褪了色的军大衣,在街道上走过来,走过去,似乎是在审视着什么。他走到我们跟前,嘴里嘀咕道,很好,效果很好!请问同志,你们是在拍电视剧吗?女人问道。可这个瘦猴却理都不理。他对仍然围困着小偷的人群喊道,好好干,别出岔子,省得又要从头再来。我大声问道,你是导演吗?瘦猴白了我一眼,继续自己的工作。玻璃仍然插在清洁工的脖子上,瘦猴竖起大拇指,棒,太棒啦!要是插在你的脖子上,你就不会喊棒啦!女人批评瘦猴说。瘦猴走到还在示爱的男女跟前,说,又是老一套,换一种体位。可是那个清洁工快要死啦!我冲着瘦猴大声吼道。然而,瘦猴开始不对劲,眼神低低的,是要躲起来吗?转眼间,他的疯狂,他的恶搞,他的幸灾乐祸,一下子就荡然无存。我们不止一个人看见,那些发白的空气,慢慢沉落。一队警察列队走过。瘦猴没命地向巷子深处跑去。先是一个,然后所有的警察步调一致的向瘦猴逃跑的方向追将过去。也许,这不过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这样想着,街道上又沦陷入无边的宁静之中。而爱情,死亡,冷漠,观众,和大雪,仍在无休无止地持续。   雪还在下着。我决定不再等待。我旁边的女人也开始挪动脚步。一直在我们前面不远处的警察模型也动了起来。他把脸转向我们这边,快步跑到我们跟前。你们谈好价钱了吗?他满脸威严地问道。马路上有人死啦,你怎么可以无动于衷?女人大声叫道。警察不容置疑地命令我们,把身份证拿出来。同志,司机死了清洁工正在死去年轻人在马路上有伤风化你应该管一管。我也忍不住插嘴。告诉你们,我已经观察你们半天啦,一对狗男女!我们实在忍无可忍。我们谁也不认识谁我们只是在躲雪。我旁边的女人大声叫道。坦白从宽是我党的一贯政策。随后,警察拿起步话机,对着那边的人喊道,抓住一对卖淫嫖娼的赶快派人来。   不一会功夫,一辆警车戛然而至。我们被强行带离了屋檐下。雪仍在纷纷扬扬地飘落着。我们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此时的寒冷多么纯洁。此时的雪多么纯洁。我忽然发现,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只是冷空气的一个波浪。我们每个人都别无选择地构成了这个世界的寒冷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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