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九日行记

　　　　　　　　　　　　　　　　　九日行记 之一： 　　——记：重要的不是风景，而是看风景的心情 　　四月二十六日清晨，九天的行程开始，从张掖到天水到中卫到银川到兰州，事先我并没有去看地图，只是把所有的行程交给了一辆白色大巴车。 　　我们是早上十点绕过山丹县城在山丹以西上了高速公路，我对山丹很有好感，零五年七月在山丹马场住了两天，记忆深刻，觉得山丹就是熟识的好友一般亲切。山丹境内山坡地势舒缓，山峰不高，草色微绿的山坡像自由铺展的衣襟，星星点点的羊群一些像衣襟上白色的纽扣，一些则像滚落在山坡上的石头，放羊人腋窝夹着棉皮袄远远观望着过往的汽车。一截一截的土城墙是山丹极具特色的风景，不高也不宽，像山丹人一样有些黑瘦。从公路上由西向东一路过来，两旁的土城墙时续时断，出了山丹就没了。人说焉支山下好牧场，那些地矮的城墙应该是很早以前的人们用来圈牧场的吧。更远一些祁连山脉冰雪未化，青山白雪，浓淡相宜，在阳光下蔚为壮观。 　　过了武威，绿色渐渐减少，开车的师傅说到了天祝，天祝的名字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陌生，二十多年前常有挑着担子的货郎走村串巷吆喝着卖那些针头线脑的小玩样，一问都是天祝人，说是天旱缺收不得不远走他乡做个小买卖维持生计。天祝人的货担子是极具吸引力的，常常被大人小孩团团围住，做布鞋的松紧、绣花的彩线、绣花针，顶针等等，家家的妇女都要买一些的。听爹说天祝虽然贫穷，但天祝人却有非常坚韧的品性，不像那些好吃懒做的人穷了就是到处要饭，天祝人做买卖童叟无欺，非常受村民们的欢迎。天祝境内许多树木干枯，明显缺水，各种形状、大小不一的田像补丁一样挂在山坡上。一方三角形的田里一个男人和一匹骡子吃力地耕作，不远处山洼里一个妇女的黄色头巾格外耀眼。又走一段，在山洼里低矮的土房子渐渐多起来，白色的杏花梨花开满山湾，我看到路边的一个小牌子上写着油坊村三个字。 　　午后变天，下起雨雪，混混沌沌闭上眼睛，想起一些事情，很飘忽，很杂乱，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梦还是其他，想理出个头绪来很难，总之想起树的干渴觉得就像人的干渴一般痛苦，心情沉闷。 　　几近黄昏才到秦安，山色墨绿，偶尔看见农户的小房子孤独地立在山坡或山洼里，看起来房屋窄小精巧，不像河西的民居那么高大，屋顶前低后高，像一个倒立的直角三角形，前后落差大，很有特色。我想起李白、诗词、大地湾遗址，还有雪笑和朋友的那篇《陇上秦安》，对秦安有许多期待，想看到什么但确实又不知道应该看到什么。暮色渐浓，秦安渐渐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一直向东，沿着山走，沿途的城市都在山湾下面，终于理解了河西走廊的含义。从早上八点开始，一路走过民乐、山丹、武威、天祝、兰州、通渭、定西，晚上九点到达天水，在车上颠簸了整整十三个小时。
  之二： 　　——记：一些尘埃是世俗的，一些尘埃是我们内心的 　　四月二十七日的行程安排是要去麦积山和伏羲庙。 　　麦积山位于麦积区，离天水市区不远，坐汽车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天气晴好，山区空气非常清新，遍山翠绿，有溪水自山间缓缓流下。山风微凉，似有彻骨之意，这个季节来这里旅游的人还不多，整个景区明亮，清澈，安静。 　　天工造化往往出人意料，眼前的麦积山果然挺拔奇峻，孤傲不羁。麦积山，这是个多么形象的名字啊，平地而起，形如麦垛，呈直角矗立，凌空栈道更增几分险峻。沿西崖而上，登上狭窄而陡的栈道似有凌空的感觉。小心翼翼地行走，听导游讲解，不过听了个皮毛，惟有感觉浮于天地之间，内心震撼，难以言表。 　　午饭后未及休息直奔伏羲庙，庙宇并无特色，都是近代以来所建，惟有院内古树形态各异，值得称道。伏羲、女娲是人类始祖，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他们是天水人，据说许多人曾来天水祭祖。 　　出得伏羲庙，还不到下午三点，导游推荐去玉泉观。这玉泉观据导游说曾有三位天师来此修行，观内有一座四面刻字的碑极有历史价值。拾级而上，树木葱茏，确是个清雅之地。然而听得女导游讲解下来，才晓得那道长丘处机也不绝对是个清心寡欲的人，曾经涉足俗事，为统治者出过不少的力。花一块钱喝了玉泉的一小杯泉水，导游问是甜是苦是咸，一些人说是甜的，一些人说是咸的，导游说这水各人喝了有不同的滋味，甜者有钱，咸者高升，都是好话。最后绕到一个大殿前，殿前匾额上书“三清宝殿”，左右各有一幅对联，“瑶殿仰三清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玉泉叁道妙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我正觉得这对联有意思想细细寻味，导游已让大家进殿参拜，完了又说要抓个锦囊让道长解疑释惑。我对这种事情很反感，悄悄退出殿来。同行的人有几个花二百或三百烧了高香，虔诚地听那些穿道袍的人讲前事说来生，等了大约四十多分钟人才到齐，几个人手腕上多了一副黄色的珠子，大家围到一起看，竟发现每个珠子上面都写着个“佛”字。到底是佛是道？有人低声疑问，旁边的人赶紧挤眼睛，问者顿时明白，顾念那些人的情绪也就不说话了。 　　下午四点半返回市区，离晚餐还早，随大家去逛街，无意之中路过天水博物馆，近看却是天水胡氏家族古民居建筑，又称南宅子。天水民居很有特色，在十多年前几分钱的邮票上曾经看到过，这古民居对我更有吸引力，和同行的人打了招呼，独自前往。 　　院内冷清，我进去的时候只有两个游人走出来。四面房屋紧凑，院子狭小，却也方方正正。走进第一个院子左手第一间房，看到胡氏古民居建筑概况和胡氏家族衍息图，对这座古宅子了解了个大概。原来这古宅子建于明朝万历年间，和中国传统民居一样以四合院为主，共有九个院子。 　　一个人深入古宅脊骨有点幽冷。每个院子有狭窄的过道相通，每一个院子的均有东西南北四间房两两相对，房间窄小，大多房间宽不过两三米、长不过四五米的样子，主房稍大一些。屋顶很尖，青色小瓦铺成，显示着天水民居独有的特色，前檐很低，利于雨水下泻。根据室内的布置，我猜出一些是客厅，一些是卧房，一些是主人的房间，一些是下人的房间，古朴的木质家具模样依旧，卧室被褥齐整似有主人刚刚离开。可惜的是没有导游进行详细讲解，我也只能凭自己的感觉与空荡的房子悄悄对话。我想在这里任何喧哗和声音都是不合时宜的，都会打扰主人家宁静的生活。 　　迷宫一样，迂回曲折，进得一座院子，与其他并无差别，只是正堂竟是一座二层小楼，前后均有木质楼梯，狭窄而陡，只能容一人上下。正面一楼是客厅，摆着十几座黑色的木沙发，二楼似是书房，四壁挂满字画。背面一楼有两辆木头纺车，大概是妇女们纺线的工坊，沿左面的楼梯上到二楼，只有一间小小的卧房，东南各有一个小窗户，室内光线明亮，精巧的木床上有粉色绸缎的被褥，床的正中被褥上面放着针线筐，床边的木桌上有方形的匣子，我猜那是放首饰的东西，这显然是小姐的闺房了。我轻轻走过去拉开匣子的一个小小抽屉，褪了色的首饰匣子还开拉自如，丝毫没有腐朽的阻塞感。这是整个宅子里面最清新温暖的地方，我仿佛看到一个年轻女子绣花时清纯的脸面和她想起心事时脸颊绯红的云彩。这让我想起前年到故宫参观时的情景。当时在一间妃子的卧房前我徘徊了好久，那么高的屋顶，那么深的屋子，我幻想着一个女人的寂寞和孤单的巨大，深深悲哀。 　　我从右侧门进从左侧门出，正好绕了一个圆圈。走出南宅子，街上车水马轮的喧哗让人浑身燥热。一道门、一堵墙隔开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站在街头茫然四顾，我恍若隔世而来。
  之三：
　　——记：我和沙子都散落在一个梦境里，干渴而忧虑
　　　　　　　　　　　　　　　　　　
　　沙漠对我来说是这样的熟悉，我从不以为沙漠之游是浪漫和温情的，相反常常感到焦渴而忧虑。然而，四月二十八日坐汽车颠簸一天行程近八百公里，我们从天水一路直奔宁夏中卫而来，却是为了沙坡头。 　　四月二十八日坐汽车颠簸一天行程近八百公里，我们从天水一路直奔宁夏中卫而来，就是为了沙坡头。 　　沙坡头位于宁夏中卫县西20公里的腾格里沙漠东南边缘处，先前主要是因为这里的人们创造了一种麦杆治沙的有效方法而引起国内外的注意的，而今的它经过人们的开发已经成为了集大漠、黄河、高山、绿洲为一处的国家四A级景区。沙坡头虽然是渺小的，但它属于腾格里沙漠的一部分，这样想来也就大了。 　　二十九日的天气十分晴朗，我们出发的也早。宁夏的导游是一位开朗漂亮的银川姑娘，一路上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宁夏的人文地理，经济社会，显出一位职业导游的娴熟和广博的阅历知识。昨夜她和我同住一标间，从导游职业的辛苦和漂泊到博客和小说，我们聊了很多，她说要说风景咱西北都差不多，关键是看风景的心情，去沙坡头看沙并不过瘾，主要是去玩。 　　我们玩了沙漠冲浪、沙漠摩托，滑沙和天下黄河第一索，各种娱乐项目收费都比较贵，但导游说得明白，这里的全部门票收入都将全部用于治沙，我们掏钱的时候也就少了几分犹豫多了几分豪气。最刺激的莫过于横跨800米的 “天下黄河第一索”了，长长的索道横跨黄河，从一端望去细如棉线。我第一次买了票在那太子上站了半天腿脚发软不得不临阵脱逃， 但终不甘心，禁不住飞跃黄河的那种强烈愿望的促使，咬咬牙还是上去了。系好安全带，手握滑轮，倏得一下就被抛出去了，大约两秒钟的紧张之后，美好和激情达到了顶峰，跨过沙坡直跨黄河，风呼呼地从耳便吹过，脚下黄河滔滔东去，一种瞬间停滞和消融的惬意，似紧缩又似喷射，我全身凝滞的血液一泻千里，像一把沙子被风吹散洒向黄河……。 　　下了索道，我的心一时无法聚拢起来，极想闭上眼睛睡着，始终在漂游一样的梦境里。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临上车前，我看到黄河边上唐代诗人王维青褐色的石像似乎动了一动，似在随风捋须。 　　返回市区，吃过午饭，导游介绍大家去西夏王陵，同行的人全都漠然摇头，我说到了宁夏怎么能不去西夏王陵，但其他二十个人根本没有兴趣，说没什么意思，又不是搞历史研究的人去那里干什么。 　　没有去西夏王陵，很遗憾。 之四：
　　　　　　　　　　　　　　　　　　
　　——记：初夏的湖水并不清澈，微绿泛黄，带着沙子的色彩，波浪轻荡，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跳动的银白 　　沙湖，很有意思的名字，也是个富有奇异色彩的名字，大自然的奇迹，沙的干渴和水的滋润在这里是那样的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四月三十日早晨从银川出发，车行四十多分钟就到了沙湖。沙湖比我想像的要大的多，从我这个北方旱鸭子的角度来说几乎是海。乘大船行一公里多的水路可达对岸。大概是由于沙的缘故吧，初夏的湖水并不清澈，微绿泛黄，带着沙子的色彩，波浪轻荡，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跳动的银白。一簇一簇大大小小的芦苇约有五十公分高，还带着鹅黄的嫩绿，整整齐齐仿佛修剪过的一般。我特意调了船尾的座位，这样就能尽可能多地看到沙湖的景色。偶尔有几只水鸟飞过，来不及拍照它们又都飞远了，突然船尾一条一尺多长的大头鱼跳出水面，做了一个漂亮的翻转旋即钻入水中，极其短暂，极其优美。 　　黄沙抱绿水，是沙湖特有的景观，沙湖没有月牙泉的宁静和安逸，却更辽阔和激荡。湖边即是沙漠，天气晴好，沙子发烫，我脱了鞋袜，在沙梁上四处闲逛，在已经被雨水破坏的沙雕旁埋了双脚，静静地坐着。坐在沙漠中看湖别有一番滋味。 　　导游说今天风大，不能坐船去看鸟岛，想想这么多的游客大概已经惊扰了鸟的天堂，让它们自由自在地栖息和飞翔，不看倒也无憾。 　　在沙湖这半天心情特别舒缓、轻盈，感觉是纱，被水浸着，被风吹着。心中想着，却无法和同行的人说出只字片语，我知道我的想法和她们的想法并不一样，我害怕我自以为是的美会招至一些人的不屑而使心情黯然失色，所以缄默。离开的时候我对导游说，沙湖是我们这次旅行当中最美丽的地方。
　
　　下午去西部影视城，据说张艺谋、巩丽，周星驰等许许多多的名人都是从这里走向世界的大舞台的。那些土房、场院等等的场景对于从小在西北乡下长大的我来说实在没有什么新意，只是惊叹电影电视中的雕刻和以假乱真的功夫。大漠之上风沙弥漫，天气灼热，宁夏之行，风沙同行，我们竟都像宁夏的女子一样在夏天用纱巾遮面或戴起了口罩，热也无奈，只怕风沙和较强的紫外线灼伤了皮肤。这个下午风景与我无关，只是困乏的大脑里偶尔会想起《红高粱》、《大话西游》、《断仇谷》和《乔家大院》里的某些场景。
之五： 　　——记：我一直在想，香子，是那个浑身散发着香味的女子，在前面带着我们行走吗，否则我的留恋怎么会如此绵长而炽烈。 　　　　　　　　　　　　　　　　　　
　　九日出游的最后一站是距兰州二百公里之外的冶力关，冶力关位于青藏高原的东北边缘，甘南藏族自冶州卓尼、临潭两县境内，东邻莲花山自然保护区，西接合作市，北与临夏、康乐毗连。 　　五月二日，早晨行车，下午去了赤壁幽谷和冶海。所谓赤壁幽谷就是典型的丹霞地貌，由于天气炎热，游人络绎不绝，并没有感受到幽静。山体有几分怪异，但在家乡张掖早已看过了比这更加美丽的五彩丹霞地貌，看这里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至于冶海，名字的确不错，但爬上山顶向下望去，更像是一座小水库，让人大失所望。下山的路上不时见到农家的孩子提个袋子在拣饮料瓶子，腿脚非常利索，还有一个八岁的男孩独自在半山腰卖山货，他们都是红红的脸蛋，黑黑的眸子，纯朴，可爱。下得山来，看到山脚下有当地的几个孩子在卖鹿角菜等山货，便宜的很，三块五块一袋，不知道怎么个吃法，但却动心买了三袋，不为菜，只为那些孩子。 　　按计划这天晚上在山下农家住宿，我们投宿的农家小院是新修的，墙体白瓷瓦贴面，给人清新干净的感觉。院不大，却设计巧妙，屋子紧凑，我们二十个人住在了五个房间里面。为了尽快给我们准备晚饭，主人家全家五口忙碌开了，儿子媳妇骑车去镇上采购蔬菜，十几岁的孙子孙女择着自家采摘的野菜，六十多岁的老母亲迅速抱柴火生起了炉子，并给我们煮了一锅洋芋。同事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打起了扑克，从没有过的放松和亲密。 　　晚饭是面片，配了四盘素菜，简单适口，让一直吃团队餐的我们特别舒服。晚饭后起风了，风沙夹着雨点说来就来了，镇子上原定的篝火晚会不得不取消，我们只得败兴而归。 　　夜里下起了雨，山里的气候本来昼夜温差就大，这一下雨气温急剧下降，让人浑身冰凉。十点多钟去睡觉，床又薄又冷，只得就着一身牛仔服睡下了，虽然被子越裹越紧，但我还是冷得直打哆嗦，很冷，很想家。 　　不知凌晨几点，雨点的声音更加清晰起来，醒来，还是刚睡觉时的姿势，似乎稍动一下寒冷就会钻进被窝。起身去院外上厕所，不便惊扰别人，一个人很害怕，而出去了却又释然。雨点非常有力，像山里汉子干活的节奏，均匀而凝重。 　　清晨起来，上山雾气弥漫，简单的洗漱之后主人家端来稀饭馒头，匆匆吃过，直奔黄涧子和香子沟。 　　沿着蜿蜒的山路转了几十道弯才到达，这里植被丰富，绿郁葱葱，由于海拔已经达到近四千米，虽是初夏，昨夜这里却下得是雪。薄薄的积雪覆盖，树木全都披上了白色的披肩，绿白相间，壮美清新，空气甘冽侵人肺腑。山林里除了松树、杉树，还有一种黄色的柳树，导游介绍说每当春天柳树发芽的时候好像是油灯的捻子，因此当地人又叫黄涧子为黄捻子。顺着黄涧子的木栈道深入山林，幽深，宁静如世外仙境。踩着薄雪登山，一小时后到了香子沟，栈道逐渐呈下行的趋势。脱皮红桦像特立独行的人，在雪松中格外耀眼。走在林中，我一直在想，香子，是那个浑身散发着香味的女子，在前面带着我们行走吗，否则我的留恋怎么会如此绵长而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