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石头

原创 　　　　　　　　　　石头
　　玉儿不喜欢出门,特别是出远门!
　　但这一次,她得出一次远门了。一想到晕车的滋味，无来由的心里就发慌、发热，甚至一看到过往的车辆就有种晕头转向、天摇地动的昏眩。如果能步行，她宁可放弃现代化的交通工具走了去，那怕脚上磨出再多的血泡也总比那种抽动肠子翻江倒海的感觉好受
的多，然而她却不能，那里实在太远了，远得连走着去这种想法都不敢有。 　　可无论如何，她得去，去看他！ 　　　　　　　　一 　　他就是玉儿中学的同学——石头。 　　石头是从大山里考到这所中学的，就是玉儿所在的这个乡镇。石头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绿军裤，从进校门的一天直到离开时也没见换过，眼睛像席子划出的一条缝，一笑就眯成一条线了，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整天流着鼻涕——略带黄色的很稠的那种。他除了和一个叫王小强的说话外，很少和其它人交往，王小强是和石头一起考来的（当时进这所中学要有很好的成绩，所以他俩学习很不赖的，这是他们走后玉儿才弄明白的事），就连玉儿这种“大侠”似的人物，也不怎么搭理他，可能是他流鼻涕的原因，也可能因为他腼腆吧！反正也说不清楚。石头很爱笑，笑时却像女孩子一样羞答答的用手掩着嘴，这更让玉儿觉得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人，连笑也不敢“露齿”还算男人吗？蓝球场上就更没有石头的影子了，空闲时他老是坐在位子上和王小强演算一些连玉儿也搞不懂的习题，但玉儿却认为他们是故意装成好学生的样子，想讨新老师的欢心！所以对于他的做为便不肖了。本来那么多同学的班，一个石头不理也没什么损失，但上天却很会开玩笑，把石头安排在玉儿的前排，真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碰头！”这就低头不看抬头必看了，所以从正式上课的第一天石头就成了玉儿捉弄的对象。 　　有一天上自习课，玉儿发现了一本很精致的日记本，那是只有在班主任老师的书桌上才见过的那种，而此刻却静静的躺在石头的抽屉里。 　　“小偷，他一定是小偷！”玉儿附在同桌花子的耳朵上小声嘀咕着，却故意让前排的石头听到，因为玉儿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班主任的东西在这个“鼻涕王”的抽屉里。她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和挤眉弄眼的模样终于引起石头的注意，可还没说话脸已从头红到脖颈上，那黄色的鼻涕也悄悄的探出头来，一会儿功夫便贴在上嘴唇上，眼看就要钻进口里了，却又闪电般缩回鼻孔中，不一会儿又溜出来了，瞬间又被吸了回去，像拉动的风匣又似胡乱瞎撞的愣头小子，让人忍俊不禁……！那节自习是在玉儿她们的笑声和“鼻涕王”的困窘中结束的。 　　开学两周了，一个星期一早操过后，一天没见的同学好像久别重逢似的有说不完的话，特别是玉儿更是喜形于色，她和同学们打打闹闹嬉笑着走进教室，却发现前排空着。 　　“嘿，鼻涕王迟到了！”她喊着一巴掌拍向王小强，他回头生气的望了她一眼却没有骂出什么来。和石头相比，王小强口齿是出奇的伶俐，他最瞧不起玉儿的这种霸气，可此时他好像一个怨妇似的在书包里胡乱翻找着什么？玉儿正为刚才的一掌暗暗担心呢！她忘了这是经常用在石头身上的一招，可现在——，还不知他会用怎样难听的话让自己在众姐们面前下不了台呢？可半天的功夫他也没言语，玉儿自知理亏便装得没事人一样又和同桌聊上了，而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瞟向王小强，她心里直犯嘀咕，“这个乡巴佬，找什么宝贝疙瘩呢？”玉儿的好奇心真是无法言表，口里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给你的！” 　　“我——”玉儿嘴撇成一个“O”形，她半信半疑的接过本子，却急不可待的打开它。 　　“奖给在数学竞赛中获得第一名的石头同学……”玉儿脸从头红到脖颈，这是打出娘胎头一糟让她如此难堪的事，在同桌和王小强的注视下，她狠不能变成老鼠钻进地洞里。 　　“石头不上学了，他回家帮着干活让弟弟继续读书……”。后来王小强说什么她根本没听进去，她为自己的“行为”羞愧难当，但她却没有机会向他说一句认错的话，就这样，“鼻涕王”像人间蒸发一样的消失了。 　　第二学期开学时，王小强也辍学了，听说当兵去了新疆。而玉儿的“毛病”却慢慢的变少了，她不再嘲弄人了，特别是从远乡里来的人！ 　　　　　　　　　　　　　二 　　四年之后，当玉儿在省城读大学一年级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记得那是一个春夏交替的季节，省城的天气还是有些凉意，整天雾蒙蒙的阴郁着脸，让人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心情就跟这魔鬼般的天气一样时好时坏。 　　那天一放学玉儿便钻进了宿舍，灌上暖水袋捂在怀里取暖，眼看舍友三三两两的打回了饭，她还是没有心思取出饭盒，她实在拿不定主意是吃一份米饭还是打个馒头吃咸菜？细想想这月的生活费早被买颜料搞“透资”了，而母亲养了一年的猪钱除了交纳学杂费、书费、住宿费等早花的差不多了，唉——哪敢再张口呀！ 　　“玉儿，有人找！”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一个翩翩少年已站在她宿舍门口，同室的姐妹都用异样的目光望着他俩，而她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他刚说了一句话脸已从头红到脖颈。 　　“哇，鼻涕王！”玉儿冲口而出，而这句没经过大脑的话却让她涨红了脸。 　　在交谈中她知道了，他辍学以后就跟上村里的大人去外地打工了，抱砖头、搬钢筋、搅和水泥、装卸货物等什么样的活他也干过。几年来走了很多地方，好在他弟弟争气，考上了全区最好的高中，这是石头最心慰的事了。玉儿听着他的诉说想着他这几年所经历的事，不由生出几份敬意，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不苦，肯出力气就有饭吃！”他笑笑。 　　“就是喜欢站在校门口看上学的娃娃……！”石头说这些时玉儿分明看到了他眉宇间的无耐与心酸，玉儿心里酸酸的却不知该怎样安慰他。 　　“前几天在一个老乡的来信中才知道你也在这个城市，本想试试的，没想到就找着了！”石头不停的说着。玉儿明白在这个不算很大的城市，找一个人还是很费力气的……。看着他帅气的脸，听着他朗朗的笑声，玉儿有一丝感动，她无法将眼前这个很健谈的男孩和当年的“鼻涕王”重叠在一起，更看不到他曾今流过带黄的稠鼻涕的痕迹。就在玉儿不断望向他时，他却笑笑说：“你比以前文静多了，有知识就是好！”玉儿却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她暗暗的思忖，如果他家不那么穷，如果放弃学业的是他弟弟，如果换成现在的条件，如果……！玉儿想说很多的话，甚至想为当年的事向他道歉，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谦意，可一看到他憨厚的，纯真的笑脸她硬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从那以后，“鼻涕王”成了玉儿的常客。特别是节假日，当别人都回家时玉儿却因有石头的陪伴而减去了很多的思家之苦。 　　记得有一年夏天他们登高望远，融身于白塔公园的雄伟古朴；爬涉皋南山顶峰，感悟“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壮志；默念着“黄河之水天上来”的诗句；光着脚丫捡起一枚枚黄河岸边的卵石……。那是何等快乐！ 　　突然有一天，她却发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三 　　玉儿为买一本书而去了省政府附近的一家新华书店。 　　那是一个昏昏欲睡的日子，大街上行人很少，路边的树叶懒洋洋的耷拉着脑袋躲到枝条下乘凉去了，甚至见不到一只出游的蚂蚁。公交车司机不情愿的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时不时的取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摸着额头上一串一串的汗珠子，嘴里还不阴不阳的说上几句诅咒雨神的坏话，那语气仿佛要挖掉上天的眼睛才算解狠，人们都巴不得把自己冻在冰柜里方可逃得性命。 　　公路边，却有很多的工人为修下水管道而忙碌着，他们头戴红色安全帽，身着蓝色工作制服，偶有抬头的只看到两只眼睛死灰复燃般一闪一闪的在动，汗水和尘土已将人渲染的面目全非，而他们在擦去腮边汗珠的瞬间已轮起了镢头，一下一下的挖向更深的泥土，可能是缺少雨水也可能是有些工人年少无力的缘故吧！挖起的是很少量的像石头一样硬的土块……！ 　　“石头——！”就在玉儿想起这个词的同时她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让人终生难忘的面孔，他因太阳的暴晒而通红通红的，头发一撮一撮的钻出安全帽檐滴答滴答的淌着水珠，脸上留下了一道一道被冲洗过的痕迹。就在玉儿喊了几声之后，他终于停住了轮圆的镢头半睁半闭着一双本来不大的眼睛定定的望住了她。玉儿读不懂石头的眼神，也许是太阳刺痛了她的视线，也许他席子划开一样的眼睛里根本没什么可读之物，也许……！然而她的眼睛里却涌出一股激流，一股能冲破千山万水而汇入海洋的激流，它几乎让玉儿在自责中不能自拔！ 　　这时，她才真正了解了石头的“我的钱挣得很轻松”这句话，想到为了让自己开心，不久前的打气枪、套圈圈、开碰碰车、在黄河边骑骆驼……。这所有的一切他得出多少力气？流多少汗水呀！ 　　天啦，好蠢的玉儿！ 　　　　　　　　　　　　　　四 　　后来，石头先玉儿回到了家乡，她虽有万分的不舍，但他为照顾生病的父亲决然离开了那座城市，就像当年为了弟弟而放弃学业一样，再没了音信。 　　而玉儿回家乡已六年之久了。在这六年中，她也曾找过他，想去看他，但他飘泊不定的打工生涯却让他们一次次错失良机……。 　　只到有一天，玉儿听说石头有孩子了，她急不可待的上路，带着多年来的感激与祝福，为石头“百岁”的儿子带去一把银制的“长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