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父亲的故事永不老

　　　　　　　　　　　　　　　　　　父亲的故事永不老
　　父亲是棵苦楝树，树上结满了哀怨铭心的记忆之果。
　　从懂事起，父亲就是生产队的壮劳力。春天架犁耕地 ，摇耧播种 ；秋天，拉地碾场，积肥翻粪；满面灰尘。穿着那件一年只换洗三四次的咔叽布衣服。父亲地犁得又快又好，惜爱牲口，口碑极佳。每到夏天，为了多挣点工分，多分点口粮，也为了躲过阶级斗争，父亲毅然去南山放牛。当然牛是生产队的，有一百多头。父亲从此便与祁连山结下了不解之缘。放牛生涯中积攒的种种遭遇，成了父亲一生中唯一的精神财富。雪天，坐在简陋烘烫的火炕上，父亲圪蹴在炕旮旯里，一边抽着“羊脚巴”，一边给我们絮叨那些无法从他脑海里抹拭的经历。

　　山里空气好，掺着牛粪香，还有金露梅银露梅的笑脸。天刚亮，父亲便将牛赶进草盛的山坳，自己伫立在山疙瘩上，静静凝望。祁连晨雾横斜，山高林密，云朵飘飘，造化神工，嵌心入怀。山坡上一只公牛和母牛正热情交配，时而发出一声幸福的长哞，跟得了奖似的 。

　　一天，日上三竿，父亲匆匆吃了点炒面，便拿着镐、锨去挖药。这里的土壤太适合生长羌胡、坐拧根等药了，它们葳蕤傲岸，炫耀着生命的亮度。采坐拧根得一气拔出，否则就断了，不成形卖不出好价钱。突然，一只斑毛苍狼从草窝里迅急而出，父亲惊出了一身汗，再仔细一看，草窝里环躺着三个滑光、可爱的小狼崽，它们正幸福得吮着褐色的小嘴，显是刚吃过奶。父亲知道这三个宝贝不能惹，便绕过灌木到别处采药。同行的二叔说捉一个回去当狗养着，跟人过惯了谁信它还咬人。于是抓了一个最小的，放在褡裢里回家。

　　 傍晚，父亲收牛入圈，说是圈其实是用草皮垒的一人多高的长方形土围子。父亲的帐篷便在牛圈的一角，一来遮风，二来搭建方便，便于看牛。马灯下，父亲正整理采挖的药材，蓦地，外面传来奇异的声音，似松涛滚动，又似千万骏马奔腾，恐怖、碜人。父亲提灯外走 ，二叔点着一堆草，只见圈门上，四周墙头上，都爬满了狼，有的已跃跃欲撞门而入，有的对天长嚎。揪人心骨。父亲把灯放在地上，抓起一根木棒发出歇斯底里的怪声，一副要与群狼斗到底的架势。羊圈的狗扯断铁绳，咣啷咣啷来回狂吠，狼不敢前，父亲便骂二叔：惹祸根，把狼娃子送出去！二叔不敢迟疑，把狼崽从栅栏缝中送出去，一狼衔住狼崽远去，余狼一哄而散。待狼走后，父亲和二叔已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还有一个雪天，因秋忙耽搁了拉煤。当时，我们家族由于成份高，借不上生产队的牲口 ，父亲便与小爷商量，两人拉着架子车到三叉煤矿拉煤。空车拉至秦庄时，大雪飘飘，父亲、小爷各披一床被子御寒。山风怒吼，野寒侵骨。苍茫的天狼星座下，两个小黑点艰难地拉着笨重的架子车，一点一点向三叉逼近，硬是把煤拉回了家，父亲讲这往事时，老重复一句话：那时的人，比现在的驴苦！

　　山路，丈量着父亲生命的高度；烈风，考验着父亲生命的硬度。

　　俗话说：儿多母苦。其实父亲更苦。我上二年级时，没有学费，求借无门。捎信给父亲。第三天父亲便回来了，一脸的凄苦无奈，只从山里熟人家带回了两斤酥油。情急之中，父亲说谁要是把这两斤酥油买回去，给咱一元五角钱多好啊。天无绝人之路，正好一个患肺病的外族大叔买了酥油，给了一元五角钱的学费，才使我的学业得以延续。

　　父亲的故事多得像天上的繁星，每讲一次时都有不同的体会和感慨，虽然，他已风烛残年，行将就木，可我觉得父亲在儿子眼里永远巍峨挺拔，父亲的故事永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