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远去了的山乡

挖红薯 ??条锄举起来，朝天上闪亮。汗珠甩下去，往地上闪亮。 ??背心如一片着水的红霞，贴在汉子的脊背上。汉子如一幅灵动的秋影，忽闪在成熟的山坡上。 ??风从山林里荡过来，从鸟嘴里曳过来，伏在篾帽上，蹲在垄沟中，乖乖巧巧地等候着闻嗅薯香。 ??电影里那副七品的帽翅，这时已悬浮在汉子的眼前，被喘出的气呵得颤颤悠悠。锄下，一个个七品的格言就嘀哩嘟噜滚了出来，大者如茶缸，小者如手指。 ??吭哧吭哧，汉子闷闷地笑，笑得又咳又喘。赶忙点一支烟，假装被呛着。心头却在想，只怕“为民作主”还容易些。真要回家光着脑壳为红薯作主，“案子”更烦心呢！使多少力，出多少汗，哪是病薯，哪是虫腐了心的坏薯，如何缴纳税费，怎样应付痞哥，你断得清么？…… ??老爹快点，我饿了！坡下娃崽在喊。 ??汉子忙着收拾篮筐。管他芝麻官要卖几品的红薯！如来找我，就按市价倒给他。不过，今天我家得先“试吃”一个鲜！
稻草人 ??小伙儿精心扎制了一个稻草人：头上戴顶三成新的篾帽，身上穿件由他退役下来的白衬衣，左手举一根一丈高的竹竿，竹竿梢头绑了五颜六色的布片作旗，右手则持一把扫秃了须的笤帚。 ??稻草人有模有样地上了班。风吹来，笤帚一摇一摇，篾帽一晃一晃，旗帜一飘一飘，煞是威武呢。小伙咧开了大嘴，这回呀，雀雀鸟鸟就不敢来这“武士”面前耍弄偷食的花招喽。 ??一群火雀子远远扇来一翅翅饥饿。瞧见稻田里有人上岗，一惊，慌忙落在半坡上。草丛里偷偷望去，那人威武是威武，却半天不挪窝儿，翻来复去只耍同一套手段哩。久了，胆大的火雀就试探着向稻田靠拢。飞了半翅，望望，那人并无什么异常动作。再飞半翅，那人仍兀自摇头晃脑。扑噜噜一翅飞到稻田边，那人还是杵在原地。他咋就不来收拾我们呢，只怕是想做我们的朋友呵！快啄吧，快啄吧，填饱了肚子好生儿育女。坡上的火雀看到这边安全如常，争先恐后抢上来，飞快地啄食一粒粒金黄金黄的快活。 ??火雀们吃饱了，并不急着离去。一只飞到篾帽上梳梳羽毛，一只歇在笤帚上刮刮嘴壳，精力旺盛的就绕着那旗帜旋呀旋，又兜风，又消食，好不自在。 ??小伙气歪了嘴。歪着嘴，苦想一夜，清早就用竹篾与黑纸为稻草人制作了一件新式武器。 ??火雀又结伙款款飞来。转过山谷，哇，不得了，“朋友”变脸啦，老鹰都被他抓了捏在手上，大伙还不快撤！一个急转弯，你挤我撞，差点闪折了翅膀。
“喂鱼” ??哥哥赶着羊儿，爬上陡坡，翻过垭口，一眨眼就不见了。 ??撵脚的弟弟，嘘呵嘘呵喘出一脸汗珠，却只将羊儿的咩咩声越撵越远。脚板疼了，腿肚酸了，只好眼睁睁瞧着垭口上飘起的几线灰尘。 ??鼓腮，瞪眼，踢踢小路，发一回狠。一狠就狠出了个小主意：跑得快的哥哥上山去放羊，走不起的弟弟我就到河边喂鱼。 ??脱下塑料凉鞋，刮拢路面上的浮土。刮得一小堆了，就在上面扒出个窝窝。瞧瞧旁边没人，掏出小雀雀，一泡尿冲到窝里。两只小手儿又捏又拌，和出了一团尿泥。然后，沿着小路，捡来一颗一颗羊屎果。 ??抠一小坨尿泥，在手心里滚圆了，压扁了，放上一颗羊屎果，紧紧包起来。心头的得意却没法包住，笑笑地在脸上绽开：这尿泥做皮，羊屎果做馅的“汤圆”，鱼儿一定吃得舔短了嘴筒子哩。 ??尿泥包完了，羊屎果也用完了，弟弟脱下小褂，将“汤圆”一个一个排好，抱稳在怀里，一步踩一个小心，慢慢挪到河边去。 ??河边。小脚丫踩牢在石板上，小褂子铺平在沙滩上。说一声“鱼儿快请”，丢进河中一个“汤圆”，吸紧了气儿听上一阵。哗哗的响动从河里翻出来，传到耳中就变成了哈哈的声音。那是鱼儿的笑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