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父亲的自行车

　　六十年代生于乡下长于乡下的我，少小时候最佩服的是我父亲，最令我骄傲的是父亲有辆自行车。 　　在我父亲不满五岁时我祖父就去世了，年轻的祖母既当爹又当娘把我父亲拉扯大，生活在封建大家庭中的孤儿寡母生存之艰难就可想而知了，而心志傲强的祖母不甘困窘，硬是让我父亲上学读书、参军入党，并一步步走上公职的道路。 　　出息了的父亲的确成了乡村的一道风景，人长得帅气不说，单就每次回家时骑的那辆自行车，就足以让全村人咂舌半月的。当时谁若是有辆自行车，简直比如今买了家庭轿车还风光。父亲的自行车是村上唯一的一辆，虽然不是新车子，但在村人的眼里那可是“飞毛腿”，那可是一般家庭买不起的大件家用物品。父亲花多少钱何时买的自行车我是无从知晓的，只记得那是一辆有六、七成新的“东德”车，小巧却架壮，看上去舒服，骑上去得劲，有了它真的就如同有了会飞的腿，十几里、几十里的路程再也不愁要步行小半天了。 　　两个在一条直线上的轱辘，转动起来不但不歪，还能飞也般地一直向前，简直是出神入化不可思议到极点，这分好奇的联想不知在村人特别是我们少年儿童的脑际出现过多少遍。那时穷啊，物质的困乏使人们的思绪也只好通过这些今天看来无比天真的事情得以快乐彰显，父亲的自行车就成了村人茶余饭后的主要话题，甚而常年议论不决的对象。从自行车的构造，跑起来的快慢，到购买时的价钱，以至拥有者的不同凡响，都成了村人很长一段时日倍感兴致的焦点。也正是在这番全村人的关注中，我从他人，特别是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和话语里，读出了父亲的了不起，读出了父亲那辆自行车的神奇。 　　父亲对自己能拥有一辆自行车是否自豪不已我说不上来，但记得他对那辆自行车可是爱惜如命的。每当父亲骑车回了家，他总是先要细心地擦去车子上本不多有的微尘，并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缝纫机润滑油将车子的前后瓦圈擦得乌黑锃亮，尔后再将其放至家中西厢房的一张旧木床上。在父亲每次完成这一熟练而繁琐的程序时，感觉他一定是心情愉悦并倍感骄傲的，因为他的每一个动作在我眼里都如同神圣不可侵犯的一次次完美升华，是那样的利落和潇洒。当时父亲一般是不允许我们小孩子动车子的，至于村人也很少有人来借用，我想可能是大家当时普遍还不会骑的缘故吧。 　　其实父亲真的并非那种不近情理的吝啬之人，他虽嗜车如命，但逢有村人谁家有红白事，父亲总是毫不犹豫地连车子带人全程服务。每当我们孩子们回到家中看到桌子上有糖块，不用说必是父亲又给谁家帮忙相亲或娶亲了。最让我难忘的是有年秋天的夜里，天黑咕隆洞地想下雨，东邻家的大奶奶病危待医，央求我父亲去邻村的卫生室请赤脚医生，父亲二话没说就上路了，而回来时天却下起了雨，当时乡村之间全是土路，车子别说骑了，连赶也不可能，父亲只好将心爱的自行车扛在肩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风雨交加的泥水里狼狈回了家。当时母亲担心父亲感冒了让他赶快休息，可父亲顾不得这些，反倒折腾起母亲来，帮他把雨淋了的自行车擦干上了油才去睡。 　　至于我初次学骑自行车时是我刚升上高中那年，当时靠近我家有个生产队上的大场院，平展开阔，这回是父亲主动提议让我去学骑自行车的。父亲先是教我如何单脚踏蹬滑行，再鼓励我上车座试骑，每每欲摔时都是父亲在后边将车子扶住，不知是学了多长时间之后，本以为父亲一直在车后跟随便放心大胆地向前骑，转过一个弧道却不见父亲跟来，我立时毛了大驾，车子三扭两拐便吧唧摔在了那里，所幸人车无碍。后来父亲鼓励我不要没有自信心，做什么事都要敢于大胆尝试才行，要不然本来能行的也会失败。不知是听了父亲的话使我悟到了什么，还是几次摔跤让我从中总结了失败的经验教训，很快我便骑车自如了，这时再来感受父亲平日骑车时的飒爽，顿感心绪飘逸神采飞扬悠然如幻了。 　　父亲的自行车是哪年下岗的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实行了土地承包之后，家家户户种棉花，村上相继不少人买了“飞鸽”、“永久”、“大金鹿”，父亲也赶潮流买了一辆新车子，而那辆他使用了不知多少年的旧“东德”便留在家中让我和哥哥骑了，直到我参加了工作有了自己的新车子，父亲那辆已服役两代人的旧自行车才光荣退位。记得父亲那辆自行车后来一直是古董般挂在西厢房的墙壁上的，几经搬家之后，我已无从晓知那辆车的去向，许是父亲已将它送人，也许是母亲已作废铁把它卖了，但那辆自行车的模样却一直清晰在我的记忆里，并让我不断想起那段难忘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