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三月十五:春日里最后的仰望
2020-11-16抒情散文何也
农历三月十五日,恰逢五一劳动节。而山间地旁的农人却在弯腰劳作着。郁热。沉闷。车的奔行带着几分无奈,而且也充满了狡黠滑稽,甚至焦虑。所有我们自己创造的方式,都与我们格格不入,就像眼前掠过的深深浅浅的小草、庄稼、树木,或者那些无孔不入的路牌广告
农历三月十五日,恰逢五一劳动节。而山间地旁的农人却在弯腰劳作着。郁热。沉闷。车的奔行带着几分无奈,而且也充满了狡黠滑稽,甚至焦虑。所有我们自己创造的方式,都与我们格格不入,就像眼前掠过的深深浅浅的小草、庄稼、树木,或者那些无孔不入的路牌广告。还有隐隐的花香。油菜花、桐树花灿灿绮糜的苦香。带有征服者的生命体验。原始形态。可是,重叠在这个黄金周(欲望的节日,衰落的节日,盛况空前)中,让我们通常意义上的劳动更多的显现为一种寄生性的观望而不再成为一种美德了。我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条狭窄的缝隙,需要背负终身的穿越。宛如怀着对春日的恐惧、仰望、恋眷,那些人流和车流在弥漫。逃亡。从城市到乡村。
其实,我始终觉得,三月十五是一个定数,天使一样的命定之数(五天后就是农历的立夏节气)。或者对俗世的沉浸。留恋(其一是女娲的生日,其二是对高贵神灵的敬仰和祭祀日)。这一天,农人们总归要用乡土的方式对死亡进行某种怀想。一种没有终结的怀想。就像他们黯淡了的生命,在时光的河流里只能转过脸,背对过去,拒绝认同。草一样水一样。流动消亡。比如祭祀之余的欢愉、对话:跳神。清明醮。这是尘世生活给予他们最有力的启示:“一切将包含在瞬间”。
节日是一面镜子,就像这土场上三月十五的呈现。它在悄无声息地降临。让荒凉疲惫的心灵的努力反射出一种徒劳。羊皮鼓。纸幡。香火。师公。道衣道帽。神牌(龙王。山神。土地爷)。麦秸。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交流。急促的鼓声仿佛那些四射飞溅的炮仗,在一片爆炸声后迅速绽开,然后坠落在人群里。引起一阵又一阵颤动。到处是尖叫声。歌唱声。粗话和笑话。他们要在这空旷的尘土飞扬的麦场上越过那孤独的高墙,将自己深深放逐到人群、声音、色彩之中。他们(和师公一起)在以神灵的名义过节而不仅仅是纪念一个日期。超越日常的缄默。
欢乐和喧闹一直要延续到夜晚和黎明。村庄的上空只有鼓声和歌声(我宁愿将那些含混不清的哼唱想象为情感爆发的歌声)。所有的神灵都香火旺盛。所有的人们都不再是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是另一种时间。秩序没有了。面具摘掉了。师公头顶的道帽,一具鲜艳的假面具。乡土的乡村怀着某种畏惧敞开了心扉,将它们一褶一皱里全部的隐私暴露出来。没有人嘲笑,没有人讥讽,没有人绝望。此刻的劳动,伪装了的劳动在蹂躏着一切,粗暴着一切(或许这是一种极端的方式)。但是无论如何,有一点,如同这些倾诉独白,劳动完全是为了自己心灵深处宗教化的生存。
顶神。劝灶。辟斧。炸山。让神灵降临,给予福祉。香火之中的祭祀充满了神秘。如果死亡将离他们而去,那么,幸福将会如期来临。如果时间能流回倒转,那么希望将会随太阳升起。现在他们正在超越已经确立的历史时间,体验、走向幻想中的未来。对于尘土中的生灵来说,这样的祭祀不是那么的绝对和对立。生命在空明中无限地循环着。生,死,往生,如同正在进行的分娩,终归要回到冥冥之中。未知。
月光清冷,鼓声嘹亮。祈祷。追忆。如梦如欢。春日的骚动和喧哗使得柴草一般干巴巴的生活表象充满短暂的活力。月光之下,山峦、清风、空气就像这个夜晚,那么贫瘠,乃至缺乏意义。颓丧。徒然。惶然。一个灵魂承袭着另一个灵魂。案头的香火趋于平静。再也没有什么东西了。他们正在忘记。回归。——笃信,之后还是笃信。大千世界里与时间无关的愉悦即将逝去。
麦苗在拔节,野花在飘香。忧郁。懒散。但草根对天空的仰望,如同俗世对对神灵的仰望却还未丧失,这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希冀。清明醮。因为一场对季节的反叛而持续保存至今的习俗。在某种程度上,它是一个能够贴切表现乡村生活不安的形式。可是,它不是一种力量。乡村的孤独、创伤、决裂远不会因为一场打醮而得以改变。在宗教像流传的言语那样成为一种象征(或情绪,情结)时,它会以对季节和时日的祭祀重新出现:仰视。凝望。——在这个夏日的空白处,它既没有抗争,也没有话语,在那里,仰望所要讲述的只是它本身。夏天就在不远处等候。春天的门马上要关闭了。是的,在秋天,还会有秋天醮的。它(他)们都会成为另一种仪式,伫立在季节的尽头。而我们,还会像这闷热的春日一般沉寂落下,还会再来寻找吗?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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