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四月 我的乡村探戈
2020-11-16抒情散文丁香笑雨
一直渴望,有一扇窗,一打开,就能闻见麦香一直渴望,有一条路,一直走,就能通往莲荡一直渴望,有缕炊烟,一经风,就能舒卷如狂一直渴望,有一棵树,一站在门前,就能与我久久对望春风归来百枝绿,秋风君临千叶黄鸟雀在白云里飞翔庄稼风情地生长蟋蟀在草丛间
一直渴望,有一扇窗,一打开,就能闻见麦香
一直渴望,有一条路,一直走,就能通往莲荡
一直渴望,有缕炊烟,一经风,就能舒卷如狂
一直渴望,有一棵树,一站在门前,就能与我久久对望
春风归来百枝绿,秋风君临千叶黄
鸟雀在白云里飞翔
庄稼风情地生长
蟋蟀在草丛间浅吟低唱
小花狗摇头摆尾嗅酒香
依窗喜听
庄稼扬花的夜晚
它们拨节的微响
有月无月都无妨
心怀渴望。
我们走在一条鸡血土的路面上,脚下的路,正待铺成街市的景象。季节早已回黄转绿,左手一弯春水,幽深碧绿;右手,一川麦浪,直指天壤 。
“乐园到了!”
春水第一弯,右岸。
下车,行百米,路,迅疾右转,拐弯处见一大门,座东向西,铁艺精湛。进得门来,只见大红灯笼依次高悬,青竹篱笆栏杆围护的栈道,一路向前。别无选择,折身登高。
扶栏而上,约十米,一座不大不小的园子,并未结束建设,却以园林化的风格层层展现。碧水临苑,娇花照水,杨花扑面。嘉树扶疏中,只有几株新植的海棠残了。回头,顺来时方向北望,数棵老柳,柳丝堆烟,纷然拂栏的树荫里,摆放了一套套木桌木椅,古朴雅致又不经意露出别样的清新烂漫。串串红灯,在层层依山而建的园内高悬,喜悦,像一只高飞的云雀,沿着心灵的海拔升攀。
一壶清茶在案,不时有柳花落在手边。笑语声声中,一杯清茶喜相逢,吾友推杯换盏,没有酒,谁说不够温馨浪漫?茶是清茶,没那么浓,可这情,却不淡。一壶茶,一席话,一盏盏红灯在春风里呼噜噜打转,俨然中国年的庄严热烈又回心间。 这人间的烟火,仿佛一下子在内心点燃,竟是那么的暖。 我们集结出发,来到这里,阳光风露皆好,清风阵阵耳畔,没有烦忧的清晨,“春风得意”,是否就是这样一种体验? 谈笑风生,多么好的景致呀,快给大家拍张照片。 “嗨!我数一二三……” “茄——子——” 我还没说完,有人就喊开了,大家笑,都说,听着像一个人。 “郭达!”有人说。 “不,是郭达像他。我再数一二三……” “茄——子——”悠长的合声部里,每个人的笑容都一塌糊涂的灿烂。 “我们去上面吧!” “走!” 一口喝完杯中的茶,走过那些游乐设施,不出三十米,拾阶而上,别有洞天。我们到达第二层。 第二层,有精心设计的花园,花园里红翠斑斓,幽静的小径交相通衢,把个不大的园子在视觉上尽力延展。向前,可直取台阶,至上面景观;东望,一株株观赏樱花,树下,又是一架一架原木摇椅,可供三、四人同坐。花间、椅上,女伴们自然不会放过这留影的好去处。 “给我拍一张。” “还有我。” 一时间,裙裾旋转,莺歌燕舞,蝴蝶飞向花丛一般。 “一个一个来,好吗?” 大家都没意见。一一拍完,又拍合影,举目四望,男士们早已不知去向。 “追!” 好多的蝴蝶呀,它们纷纷与我争上台阶。一伸手,只见那些翅羽上的光芒,缭乱地一闪,柔软地一个回旋,蝴蝶们飞扬直上,紧追几步,我们也先后上了台阶。两三个女孩,穿着同样红色金花的仿缎衣服,见我们迎面走来,有点羞涩的小了声音说话。擦肩而过、尚未走远,我们的青年才俊不失时机地说:“嗨!把饭做好凉在桌上,我们就下来!”女孩们回头一笑,转身跑下台阶。 第三层。 再美的景致我都不流连,最喜欢左边高处那排茅舍。铺上屋顶的麦草,还带着去年夏天的金黄,茅檐下还是青竹篱笆的栏杆,碧绿若竹的小门。门,紧闭未开。不知是暂无人住,还是谁忘情于此,哪怕它日上九竿。 日上九竿,怎敌良晨佳梦酣?! 良晨一梦,有梦就好,清晨的梦,总是带着露珠和花香的。 绕过茅舍,一条羊肠小路直通大道。大道如青天。我们站在高处,回望中,山下乐园尽收眼底。远游的客人一定想不到,一两年前,这里还是一个荒凉的山脚,乱石滚滚,野草丛生,野兔出没,草鼠成群。 这里,并不是我们此次出游的终点,而是我们必经的第一站;当我们真正走在鸡血土的便道上,行程过半,目标在前。 水,一弯一弯的蓝,麦苗,一川又一川。我站在蜿蜒数十里的碧水长天之间,唯一能够想到的是:“春来江水绿如蓝!”这诗句何止耳熟能详,但我找不到更妙描述,以表现春水的盛况空前。 遥想一千多年前的那个春天,年过半百的白乐天,在洛阳故都遥望东南,为自己留下这一生的眷念,也为后人留下了这芳醇浓郁的江南情结。日出江花,春来碧水,景色如画。春天的温暖与明媚在他的笔下看似一派风云淡,而他在浩浩诗卷上如此轻笔一书,这春水,从此就蓝得碧净、深远。 诗人心中的梦,被阻隔于千里之远,而我们,却把栅栏一般冰冷的铁门,装饰成暖意的花墙,将对田园牧歌的向往,准备盛满郁金香的杯盏。郁金香还没有开,渐渐变浓的树影和细雨般簌簌洒落的花瓣,却亲历了这个春天的盛宴。诗人笔下的春阳,用同样的角度照射,照射着相隔千年,又完全相同的春天。 这又是两个版本的春天。 我仿佛走在阳光涌动的入口,看不见诗人文字以外的任何表情,这里的“碧如蓝”,会不会存在着一个隐喻的质点? 滔滔纸间的春水,是否曾让诗人的心灵得到过最丰沛的浇灌,不得而知。当我的目光在身旁一一闪过的麦苗中不断更迭,我的笑容一瞬间干涸了,耳畔的欢声笑语顿时被严重的旱象收割、尽揽。春已深,久居都市的我,似乎忘记了太久太久没有下雨。这个时间的上界应该从去年秋天算起,而去年一冬,也未曾下过一场象样的雪。我小心翼翼地拨开麦苗,生长在贫瘠的鸡血土中的麦子,要比想象的来得水灵,耐旱。我的手轻轻缩回来,风从指间吹过,麦子被逗笑了,又欢舞如前,一派历尽岁月的调皮与静好。我对它们微笑,发自内心,却没能把笑容浮现在脸上。而它们一直在微笑,我是第一次发现。 有些笑容比诗更美,却不写在脸上;有些歌声比天籁更令人神往,却在于无声处深藏不扬;有些心情跟花朵一样,却不用繁花装点行囊。 涛声两岸。俯仰谛听,我听不出,是浩浩江南的连天碧水从诗卷上滚滚而来,还是身旁高峡低谷中的如蓝春水滔滔心海。我站在原地,仰望天空,天空同样碧蓝如水。我闭上眼睛,用载满重量的心,祈祷:愿春风化雨,甘霖普降,世间没有饥穰! 走出乐天先生的诗境,我似有所悟。老子说,上善若水,载以厚德,何不用天下春水灌溉万亩粮田,灌溉锦绣山川,灌溉我们心灵的座座花园……
“快点!” “哎,来了!” 我赶上朋友们的时候,没有人听见,我的心,拨节抽穗的声响。 缘水而上,记不清绕过了几弯春水,当这个弯再向前一绕,转过山脚,一个村庄遥遥可望。那里,就是我们此行要最终到达的地方。 一路缓慢地攀登,这时变得轻松起来。道路依势而下,行百余米,一棵老核桃树枝叶清凉的在村口恭候。时近正午的日头却火辣辣的,像一位天生好客的村姑,她的热情在我们中间不断传递、升温。热!大家相约在核桃树下乘凉,稍事休息后,整装待发。 走进村庄,一座座小楼逶迤路旁,路,却环抱一望无际的碧野奔向远方。家家门前、树上都挂满了红灯笼。眼前这座向北的小楼,由于避阳,过年的对联几乎还保持着鲜艳的模样。一眼望去,整洁的院落、一院红灯、红对联、火红的花儿在屋旁静开无声,一切,都喜庆得很。 听谁说:“就去这家!” 这是村长的家,老村长因事外出,儿媳出屋迎接我们。她二十几岁的样子,脸色微黑,辫子黑长,但最黑的是眼睛。一双大而黑的眼睛。她搬来椅子,微笑让坐,质朴却不动容,与我目光对接的瞬间,那眼眸,少了城市女子的灵秀,我却在其中感受到可信、可靠,以及不设防的舒畅。院中的水池上,自来水时断时续地滴流,我们轮流洗手,再将鞋子擦干净。主人边沏茶边问:“想吃点什么?”她转身回屋,拿来一个单页的菜单。点菜是大家的事,对我来说,吃什么都不重要,能将自己从生活的常规器皿中释放出来,鸟归丛林虎归山的感觉,真好! 那女子向房里喊了一声,出来一个青年,是他丈夫吧,拿了渔具、出院向南走了。绿色四合的村庄,鸟儿向我深情歌唱,我听不懂其中的鸟语,却循着花香,悄悄出了院子。身后,一桌麻雀在咫尺间鏖战,在我离开后,谁会手无寸铁?! 一条幽静的林间小路,碧树掩映的绿色家园,仿佛一辆能够开往心灵春天的地铁。小路上静极了。一位老人荷担走向田野,我沿着小路一直向前,边拍风景,也为自己拍下一些照片。鸡犬相闻,炊烟袅袅,鸟儿隐没在枝间歌唱,此起彼伏,毫不停歇。我像从梦里经过,尘世的纷扰须臾尽散。我从哪里来?我向哪里去?已在心头问过百遍;而红尘有我,并有一条路可以让自己自由行走,刻骨地思念,还能聆听自己均匀的呼吸和心跳的节拍……流泉飞漱,青藤牵衣,我的思绪和那些泉水恣肆溅落的地方,清流潋滟,一地黄色的小花迎风披拂,金光闪闪。忽然,有种忧伤的感觉,洞穿心扉地痛了一下,刚刚播下的种子便破土萌发,丰收的景象象一把火,点亮村庄来日的喜悦。 不知何时,路的另一边一带桃林相伴,林间娇红落尽,叶茂枝繁。一弯碧水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 下至河滩,几艘铁船泊在岸边,是许久不开了吗,抛在泥土中的沉沉铁勾,锈蚀得看不到从前。我在岸边米色青石上坐着,偶露峥嵘的石堆,慵懒地一瓣瓣绽开,我看见离我最近的地方,有一只船,翘出水面的船头下,生长着一种青苔吧,二三寸长,鲜活,如流苏;心,忽然变得遥远。艳阳青山,蓝天清澈,用手推开阳光,鲜红的血液在手指间奔流成河,一腔风雨在此岸与彼岸间诵咏成歌阕。指间眼云,一梦千年。没有人知道,人间四月的一天,有位女子曾来过这里,她写在辽阔清波上的文字,千年以后,会盛开满河的睡莲。 我原路返回,桃林里的最后一朵桃花枝条横逸,向我露出粉嘟嘟的笑脸。远远听见笑声一片,一进院,她们闹嚷嚷地说正要找我。十几个菜已上桌,有清蒸河鲤、木耳笋片、干炸青虾、香椿炒鸡蛋、小葱拌豆腐、蒜蓉xue ye菜等等。河鲤、青虾是刚捕捞的,笋就长在田边,香椿鲜,鸡蛋刚才还有些微热,小葱采来切末,新做的豆腐嫩滑似雪。那种叫“xue ye”的野菜,不知道该怎么写。它比较难得,心形的叶碧绿厚实,用麻油、蒜蓉配伍,有极棒的口感。还有烙饼,红豆饭,一瓶包谷酒,酒色微黄,开盖便有扑鼻的香,蜜蜂蝴蝶飞来,定能醉倒一片。 “干!”豪气干云,一饮而尽。 “开始吧”礼仪式的谦让,之后,是筷子飞舞,风卷残云的景象。 “再盛一碗!” “有、有,尽饱吃!” 主人笑呵呵地走来,又走马灯似地盛来一碗又一碗红豆饭,男士们说:“女同胞停!再吃就会胖得很难看。”我们的宣言是:“管它呢,先吃了再减!” 饥饿的感觉,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今天,爬山涉水的消耗,特别是乡间新鲜时蔬难以抵挡的诱惑,使这一餐,比山珍海味更能勾出我们的味觉。 饭后,又一场麻雀大战激战在睫。我一直自绝于麻友之列,找到女主人,悄悄问,我可以休息一下吗?她微笑点头,开了客厅南面的一扇门,里面是不尽规范的标间陈设,床第整洁,浅色的窗帘在风中摇摆。苏轼说“此心安处是故乡”, 我静静躺下,风吹树叶,在窗外飒飒作响,一层层麦田缘山而上,碧波荡漾,半山的阡陌横穿山冈,荷锄挑担的村民时有经过,一个提小篮的小女孩娇声喊道:“妈妈,等等我!”山峦的深处是谁在唱“春天里那个百花香,我和我妹妹……”歌声飘渺在风中,时续时断,但清晰听见那饱含乡音的“抱一抱呀抱一抱……”格外有力、粗犷。 这样的窗,即使沾满雪花,又怎能阻隔春风沉醉的夜晚和心房的激荡;而依窗赏月,侧耳倾听庄稼生长的声音,只是诗人或都市阶层矫情的向往。我努力地把心变成天堂,梦开始的地方,最后那朵桃花,还在环绕村庄的桃林里,引人注目地开放……
后记 我被叫醒的时候,脸上洒满清朗的阳光,窗外的阡陌上,一个孩童散漫地赶着几只调皮的山羊。内心,有一种飞扬的满足。
道别。我们走向回家的路。 我以为,有些感触,只是瞬间的怀想,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以为,有些经历,只是把梦延续到远方,梦醒来,我还愿意困守在原来的地方。昨夜,我又梦见了那朵桃花,依旧是引人注目地开放,一些温暖的细节,就轻易地触动心灵,在心弦上流淌…… “春风得意”,是于春风中,得到自己所要得到的一切,而洋洋自得吗?算来,离开乡间时近一月,说不清自己得到过什么,只有那朵桃花,一直在我梦境中出现。 我的目光,刺穿天空。
天空,一彻湛蓝。 属于这个春天的雨滴,始终,没有出现!
一壶清茶在案,不时有柳花落在手边。笑语声声中,一杯清茶喜相逢,吾友推杯换盏,没有酒,谁说不够温馨浪漫?茶是清茶,没那么浓,可这情,却不淡。一壶茶,一席话,一盏盏红灯在春风里呼噜噜打转,俨然中国年的庄严热烈又回心间。 这人间的烟火,仿佛一下子在内心点燃,竟是那么的暖。 我们集结出发,来到这里,阳光风露皆好,清风阵阵耳畔,没有烦忧的清晨,“春风得意”,是否就是这样一种体验? 谈笑风生,多么好的景致呀,快给大家拍张照片。 “嗨!我数一二三……” “茄——子——” 我还没说完,有人就喊开了,大家笑,都说,听着像一个人。 “郭达!”有人说。 “不,是郭达像他。我再数一二三……” “茄——子——”悠长的合声部里,每个人的笑容都一塌糊涂的灿烂。 “我们去上面吧!” “走!” 一口喝完杯中的茶,走过那些游乐设施,不出三十米,拾阶而上,别有洞天。我们到达第二层。 第二层,有精心设计的花园,花园里红翠斑斓,幽静的小径交相通衢,把个不大的园子在视觉上尽力延展。向前,可直取台阶,至上面景观;东望,一株株观赏樱花,树下,又是一架一架原木摇椅,可供三、四人同坐。花间、椅上,女伴们自然不会放过这留影的好去处。 “给我拍一张。” “还有我。” 一时间,裙裾旋转,莺歌燕舞,蝴蝶飞向花丛一般。 “一个一个来,好吗?” 大家都没意见。一一拍完,又拍合影,举目四望,男士们早已不知去向。 “追!” 好多的蝴蝶呀,它们纷纷与我争上台阶。一伸手,只见那些翅羽上的光芒,缭乱地一闪,柔软地一个回旋,蝴蝶们飞扬直上,紧追几步,我们也先后上了台阶。两三个女孩,穿着同样红色金花的仿缎衣服,见我们迎面走来,有点羞涩的小了声音说话。擦肩而过、尚未走远,我们的青年才俊不失时机地说:“嗨!把饭做好凉在桌上,我们就下来!”女孩们回头一笑,转身跑下台阶。 第三层。 再美的景致我都不流连,最喜欢左边高处那排茅舍。铺上屋顶的麦草,还带着去年夏天的金黄,茅檐下还是青竹篱笆的栏杆,碧绿若竹的小门。门,紧闭未开。不知是暂无人住,还是谁忘情于此,哪怕它日上九竿。 日上九竿,怎敌良晨佳梦酣?! 良晨一梦,有梦就好,清晨的梦,总是带着露珠和花香的。 绕过茅舍,一条羊肠小路直通大道。大道如青天。我们站在高处,回望中,山下乐园尽收眼底。远游的客人一定想不到,一两年前,这里还是一个荒凉的山脚,乱石滚滚,野草丛生,野兔出没,草鼠成群。 这里,并不是我们此次出游的终点,而是我们必经的第一站;当我们真正走在鸡血土的便道上,行程过半,目标在前。 水,一弯一弯的蓝,麦苗,一川又一川。我站在蜿蜒数十里的碧水长天之间,唯一能够想到的是:“春来江水绿如蓝!”这诗句何止耳熟能详,但我找不到更妙描述,以表现春水的盛况空前。 遥想一千多年前的那个春天,年过半百的白乐天,在洛阳故都遥望东南,为自己留下这一生的眷念,也为后人留下了这芳醇浓郁的江南情结。日出江花,春来碧水,景色如画。春天的温暖与明媚在他的笔下看似一派风云淡,而他在浩浩诗卷上如此轻笔一书,这春水,从此就蓝得碧净、深远。 诗人心中的梦,被阻隔于千里之远,而我们,却把栅栏一般冰冷的铁门,装饰成暖意的花墙,将对田园牧歌的向往,准备盛满郁金香的杯盏。郁金香还没有开,渐渐变浓的树影和细雨般簌簌洒落的花瓣,却亲历了这个春天的盛宴。诗人笔下的春阳,用同样的角度照射,照射着相隔千年,又完全相同的春天。 这又是两个版本的春天。 我仿佛走在阳光涌动的入口,看不见诗人文字以外的任何表情,这里的“碧如蓝”,会不会存在着一个隐喻的质点? 滔滔纸间的春水,是否曾让诗人的心灵得到过最丰沛的浇灌,不得而知。当我的目光在身旁一一闪过的麦苗中不断更迭,我的笑容一瞬间干涸了,耳畔的欢声笑语顿时被严重的旱象收割、尽揽。春已深,久居都市的我,似乎忘记了太久太久没有下雨。这个时间的上界应该从去年秋天算起,而去年一冬,也未曾下过一场象样的雪。我小心翼翼地拨开麦苗,生长在贫瘠的鸡血土中的麦子,要比想象的来得水灵,耐旱。我的手轻轻缩回来,风从指间吹过,麦子被逗笑了,又欢舞如前,一派历尽岁月的调皮与静好。我对它们微笑,发自内心,却没能把笑容浮现在脸上。而它们一直在微笑,我是第一次发现。 有些笑容比诗更美,却不写在脸上;有些歌声比天籁更令人神往,却在于无声处深藏不扬;有些心情跟花朵一样,却不用繁花装点行囊。 涛声两岸。俯仰谛听,我听不出,是浩浩江南的连天碧水从诗卷上滚滚而来,还是身旁高峡低谷中的如蓝春水滔滔心海。我站在原地,仰望天空,天空同样碧蓝如水。我闭上眼睛,用载满重量的心,祈祷:愿春风化雨,甘霖普降,世间没有饥穰! 走出乐天先生的诗境,我似有所悟。老子说,上善若水,载以厚德,何不用天下春水灌溉万亩粮田,灌溉锦绣山川,灌溉我们心灵的座座花园……
“快点!” “哎,来了!” 我赶上朋友们的时候,没有人听见,我的心,拨节抽穗的声响。 缘水而上,记不清绕过了几弯春水,当这个弯再向前一绕,转过山脚,一个村庄遥遥可望。那里,就是我们此行要最终到达的地方。 一路缓慢地攀登,这时变得轻松起来。道路依势而下,行百余米,一棵老核桃树枝叶清凉的在村口恭候。时近正午的日头却火辣辣的,像一位天生好客的村姑,她的热情在我们中间不断传递、升温。热!大家相约在核桃树下乘凉,稍事休息后,整装待发。 走进村庄,一座座小楼逶迤路旁,路,却环抱一望无际的碧野奔向远方。家家门前、树上都挂满了红灯笼。眼前这座向北的小楼,由于避阳,过年的对联几乎还保持着鲜艳的模样。一眼望去,整洁的院落、一院红灯、红对联、火红的花儿在屋旁静开无声,一切,都喜庆得很。 听谁说:“就去这家!” 这是村长的家,老村长因事外出,儿媳出屋迎接我们。她二十几岁的样子,脸色微黑,辫子黑长,但最黑的是眼睛。一双大而黑的眼睛。她搬来椅子,微笑让坐,质朴却不动容,与我目光对接的瞬间,那眼眸,少了城市女子的灵秀,我却在其中感受到可信、可靠,以及不设防的舒畅。院中的水池上,自来水时断时续地滴流,我们轮流洗手,再将鞋子擦干净。主人边沏茶边问:“想吃点什么?”她转身回屋,拿来一个单页的菜单。点菜是大家的事,对我来说,吃什么都不重要,能将自己从生活的常规器皿中释放出来,鸟归丛林虎归山的感觉,真好! 那女子向房里喊了一声,出来一个青年,是他丈夫吧,拿了渔具、出院向南走了。绿色四合的村庄,鸟儿向我深情歌唱,我听不懂其中的鸟语,却循着花香,悄悄出了院子。身后,一桌麻雀在咫尺间鏖战,在我离开后,谁会手无寸铁?! 一条幽静的林间小路,碧树掩映的绿色家园,仿佛一辆能够开往心灵春天的地铁。小路上静极了。一位老人荷担走向田野,我沿着小路一直向前,边拍风景,也为自己拍下一些照片。鸡犬相闻,炊烟袅袅,鸟儿隐没在枝间歌唱,此起彼伏,毫不停歇。我像从梦里经过,尘世的纷扰须臾尽散。我从哪里来?我向哪里去?已在心头问过百遍;而红尘有我,并有一条路可以让自己自由行走,刻骨地思念,还能聆听自己均匀的呼吸和心跳的节拍……流泉飞漱,青藤牵衣,我的思绪和那些泉水恣肆溅落的地方,清流潋滟,一地黄色的小花迎风披拂,金光闪闪。忽然,有种忧伤的感觉,洞穿心扉地痛了一下,刚刚播下的种子便破土萌发,丰收的景象象一把火,点亮村庄来日的喜悦。 不知何时,路的另一边一带桃林相伴,林间娇红落尽,叶茂枝繁。一弯碧水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 下至河滩,几艘铁船泊在岸边,是许久不开了吗,抛在泥土中的沉沉铁勾,锈蚀得看不到从前。我在岸边米色青石上坐着,偶露峥嵘的石堆,慵懒地一瓣瓣绽开,我看见离我最近的地方,有一只船,翘出水面的船头下,生长着一种青苔吧,二三寸长,鲜活,如流苏;心,忽然变得遥远。艳阳青山,蓝天清澈,用手推开阳光,鲜红的血液在手指间奔流成河,一腔风雨在此岸与彼岸间诵咏成歌阕。指间眼云,一梦千年。没有人知道,人间四月的一天,有位女子曾来过这里,她写在辽阔清波上的文字,千年以后,会盛开满河的睡莲。 我原路返回,桃林里的最后一朵桃花枝条横逸,向我露出粉嘟嘟的笑脸。远远听见笑声一片,一进院,她们闹嚷嚷地说正要找我。十几个菜已上桌,有清蒸河鲤、木耳笋片、干炸青虾、香椿炒鸡蛋、小葱拌豆腐、蒜蓉xue ye菜等等。河鲤、青虾是刚捕捞的,笋就长在田边,香椿鲜,鸡蛋刚才还有些微热,小葱采来切末,新做的豆腐嫩滑似雪。那种叫“xue ye”的野菜,不知道该怎么写。它比较难得,心形的叶碧绿厚实,用麻油、蒜蓉配伍,有极棒的口感。还有烙饼,红豆饭,一瓶包谷酒,酒色微黄,开盖便有扑鼻的香,蜜蜂蝴蝶飞来,定能醉倒一片。 “干!”豪气干云,一饮而尽。 “开始吧”礼仪式的谦让,之后,是筷子飞舞,风卷残云的景象。 “再盛一碗!” “有、有,尽饱吃!” 主人笑呵呵地走来,又走马灯似地盛来一碗又一碗红豆饭,男士们说:“女同胞停!再吃就会胖得很难看。”我们的宣言是:“管它呢,先吃了再减!” 饥饿的感觉,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今天,爬山涉水的消耗,特别是乡间新鲜时蔬难以抵挡的诱惑,使这一餐,比山珍海味更能勾出我们的味觉。 饭后,又一场麻雀大战激战在睫。我一直自绝于麻友之列,找到女主人,悄悄问,我可以休息一下吗?她微笑点头,开了客厅南面的一扇门,里面是不尽规范的标间陈设,床第整洁,浅色的窗帘在风中摇摆。苏轼说“此心安处是故乡”, 我静静躺下,风吹树叶,在窗外飒飒作响,一层层麦田缘山而上,碧波荡漾,半山的阡陌横穿山冈,荷锄挑担的村民时有经过,一个提小篮的小女孩娇声喊道:“妈妈,等等我!”山峦的深处是谁在唱“春天里那个百花香,我和我妹妹……”歌声飘渺在风中,时续时断,但清晰听见那饱含乡音的“抱一抱呀抱一抱……”格外有力、粗犷。 这样的窗,即使沾满雪花,又怎能阻隔春风沉醉的夜晚和心房的激荡;而依窗赏月,侧耳倾听庄稼生长的声音,只是诗人或都市阶层矫情的向往。我努力地把心变成天堂,梦开始的地方,最后那朵桃花,还在环绕村庄的桃林里,引人注目地开放……
后记 我被叫醒的时候,脸上洒满清朗的阳光,窗外的阡陌上,一个孩童散漫地赶着几只调皮的山羊。内心,有一种飞扬的满足。
道别。我们走向回家的路。 我以为,有些感触,只是瞬间的怀想,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以为,有些经历,只是把梦延续到远方,梦醒来,我还愿意困守在原来的地方。昨夜,我又梦见了那朵桃花,依旧是引人注目地开放,一些温暖的细节,就轻易地触动心灵,在心弦上流淌…… “春风得意”,是于春风中,得到自己所要得到的一切,而洋洋自得吗?算来,离开乡间时近一月,说不清自己得到过什么,只有那朵桃花,一直在我梦境中出现。 我的目光,刺穿天空。
天空,一彻湛蓝。 属于这个春天的雨滴,始终,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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