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风中采撷金银花

　　丁亥年，三月大，初五日。
　　本日物候：萍始生。
　　王家沟水库。 　　风，好大的风。
　　漫山遍野的巴茅和灌木丛，在风的吹卷下如海水狂野地起伏，哗啦啦地响，风的呼啸仿佛要占据你所有的感觉。迎风而立，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东倒西歪，孩子和我都兴奋得咿里哇啦大叫起来。山有百千灵窍，风过处，树叶张着千万只嘴相应和。
　　这样的大风天气，本不宜采撷金银花。和采茶一样，金银花的采集也颇有讲究，有识者以为采撷的最佳时间是在晴天，在清晨露水刚被太阳收取的时候。但我们实在挡不过满山金银花的诱惑，宛如夏夜的繁星，密密匝匝，大风之中，也凝聚着缕缕幽香。
　　天风随怒号，俯首摘星辰。芳香留在手，岂独为金银？
　　那天，在市场上见有人背着一背篼金银花叫卖，才突然发觉春天即将过去了。山中的清香被带进了闹市，总是那么具有异乎寻常的魅力。惹得同事非常执着，这个周末一定要带家人回华蓥山摘金银花去。
　　在重庆，金银花一般开放在春末夏初之际。它是藤本蔓生植物，花为棒槌形，成对生于叶腋，初开时作象牙白，两三天后即变为黄色，一簇簇，次第相继，黄白相间，故名金银花。花的造型也十分别致，宛如古时仕女头上的金钗，非常好看。
　　清代王船山有《金钗股》诗吟金银花云——
　　金虎胎含素，黄银瑞出云。
　　参差随意染，深浅一香薰。
　　雾鬓欹难整，烟鬟翠不分。
　　无惭高士韵，赖有暗香闻。
　　在古人看来，金银本是阿睹俗物，深受儒家文化浸染的书生，更喜欢叫它的另一个名字“忍冬藤”，这种常绿灌木，经冬不雕，本性坚贞，黄叶始陨，新叶又生。正是儒士们托物自况的对象。但王夫之别有怀抱，不作酸腐陈言，认为金银花身具异香，根本“无惭高士韵”，何况世间名实相副的事，也是难说得紧。
　　对这种植物，我打小就认识，却从没见过如此繁盛的气象。大风卷地，巴茅掩映，三三两两的摘花人却全然不顾。他们有的是专为摘花而来；有的是随缘。无论执着与否，其实都怀着一颗亲近大自然的心，心绪似野草，不想用力而活，借山中清气疗治心中的疲惫。
　　乡下老中医称金银花为“药中之王”，说它具有“有热即清热解毒，无热即滋补”的功效。《本草纲目》也极言其药效卓著：“金银花，善于化毒，故治痈疽、肿毒、疮癣……”。我不是杏林中人，无法评说。我倒是很喜欢冯梦龙在民歌集《挂枝儿》里的一首歌谣：“红娘子，叹一声，受尽了槟榔的气。你有远志做了随风子，不想当归是何时，继续再得甜如蜜。金银花都费尽了，相思病没药医。……”
　　而且有意思的是，远在千山外的智利大诗人聂鲁达无疑也把金银花当作一味医治爱情的药，加以反复吟唱——
　　现在，就是现在，小宝贝，你把忍冬花带给了我。
　　你的乳房甚至散发着她的芬芳。
还有非常喜欢的一句——
　　裸体的夏季踩着忍冬的步伐，
　　将在你到达前到达你的卧房。
　　摘花归来手带香。　
　　以前民间的做法：摘来的金银花阴干、晾干或晒干，晾晒时用筷子翻动以防变黑，存入坛内保存；现在方便了许多，加白糖浸渍，存冰箱里放着，隔年打开来，仍旧芳香袭人。
　　只是，花的芳香可以制作成标本保存，谁又能制作风的标本保存呢？
４／２１／２００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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