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老屋·女人
2020-11-17抒情散文菊绽东篱
挤在高楼中的那平房,从我这二楼的窗口望下去,像是一只长眠不醒的老龟,黑色的瓦,仿佛在历史的尘埃中长出的鳞片,一片连着一片,沿着屋脊,规规整整地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浪。屋子老旧,墙面是暗灰色的,远远望去,似记忆中看露天电影时那被支起在墙上的幕布,
挤在高楼中的那平房,从我这二楼的窗口望下去,像是一只长眠不醒的老龟,黑色的瓦,仿佛在历史的尘埃中长出的鳞片,一片连着一片,沿着屋脊,规规整整地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浪。
屋子老旧,墙面是暗灰色的,远远望去,似记忆中看露天电影时那被支起在墙上的幕布,深一块浅一块的,是投影在上面影影绰绰的影子,又像是顽皮孩童趁兴胡乱涂抹的画布,浓墨淡描,色泽不一。朝南的格子门窗,也已变成了暗沉的猪肝色,黯淡、斑驳,满是风尘与岁月侵蚀的痕迹,轻轻一碰,似乎能听到它窸窸窣窣掉落的声响,当然,掉落了的还有老屋作为一个家存在的历史。
屋后的苦楝树葱葱郁郁,招惹了许许多多的麻雀和不知名的鸟儿在这里安家,枝杈中一只硕大的鸟巢,时不时的有鸟儿飞进飞出,据说是乌鸦--人们眼中预演灾难的不吉利的象征。如今,一被废弃,老屋整个儿老朽了,灰扑扑的,孤单,凄清,就连阳光,也是迟迟疑疑地照在门前,再也不肯挪动它的脚步。老屋就在这浓郁的绿荫和不断疯长的杂草中面目模糊,一天,一天。
有一天,女人站在不远处凝神,眼光落在老屋身上,眼中满是审视和期待,她望着老屋,久久无语。
女人是贵州人,嫁到村里二十多年。看到她一人孤单的身影,村里人都会以一种同情的口气说:这女人的苦啊,一天都说不尽。但女人自己,倒没什么抱怨,苍白着脸,上班,下班,在田地里忙活。
女人是离了婚的,听说,女人的父母当初不允女儿的婚事,但女人认准了那个男人,一个非她不娶,一个非他不嫁,女人态度坚决,就背井离乡嫁了过来,嫁得冷清,但彼时小夫妻你恩我爱,一年后儿子出世,倒也过了一段很好的时光。但一家三口幸福的日子也没过多久,男人便找了个理由与女人离了婚,后来才得知真正原因,男人与女人的表妹好上了。
离了婚,女人没回老家,一个人守着儿子住在破落的平房里。屋子前前后后被高楼挡了,低矮、潮湿、闷热,终年不见阳光。下雨天,外面大雨,屋里小雨,好多次路过她门口,见她在黑洞洞的屋子里忙着用脸盆接水。门口也汪着一潭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车子经过,溅起的污水都进了屋子。
或许因为此,女人渴望阳光,她不仅希望拥有一间有阳光的屋子,更需要一段有阳光的生活。女人决定买下这所房子。得知女人的心思,有人就好心地劝:你就不要买下这屋子了,手里留些钱,好过日子。但女人对别人的劝解充耳不闻,她倾尽了自己微薄的积蓄,尽了心力买下了这座被人废弃的老屋。
别人的老屋,成了女人的新房,女人在老屋里进进出出,腊黄的脸似乎也镀上了一层阳光的色彩。
女人运回了水泥、砖,把地面浇成了平整的水泥地面,在屋角挖了口水井,种上了葡萄,她还特意用石灰刷白了墙,重新按了门窗,贴上了红红的对联。鸡雏唱着嫩黄的曲儿,呆鹅摇摇摆摆似常胜将军,小猫小狗窜来窜去,屋檐下又挂起了红红绿绿的衣裳,老屋在女人的打理下重焕了生机,粉墙黛瓦,院落青青,成了绿树掩映中的风景,惊艳地让人不得不把眼光投向老屋。就连那阳光,也会在大门敞开的时候,慢条斯里的蹭进屋子,投下一束束的光影。阳光金色的翅膀飞进女人的屋子,屋子亮堂了,而女人自己,也似乎看见了自己生活中的一点亮光,这点亮光来自于她一手拉扯大的儿子,儿子沉默寡言,但从不惹事生非,初中毕业考上了学校,却心疼母亲没钱而早早找了工作,母子俩苦熬的日子似乎越来越有了盼头。
但苦难起了头,叹息便总在苦难的寓言里盘恒,而所谓的阳光和希望,也只不过是一瞬,在现实面前复又黯淡成灰。女人四十多岁,本该是女人最为丰腴成熟的年龄,却由于这些年的重负,让她过早地心力憔悴,身体如破房子一般残败不堪,再也承不了重,负不了担。某一日女人在工厂晕倒之后,身体便一日不似一日,去医院看病却因没钱而停止了治疗,他的儿子,也没奈何地看着母亲病势日沉,到后来竟是不起之势。女人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她很平静,只默默地做了最后两件事,用乡邻资助的一些钱带着儿子回了趟老家,住了些时日,把老母亲从老家带了过来。另外,还强撑病体,到自家的田间地头,指导儿子怎样农忙插秧,喷洒农药。生命的尽头,女人无力也不想为自己争取什么,却竭力帮儿子踩平另一个生活的起点--那就是儿子失去母亲以后该怎样面对的生活。
那些天,天气很好,女人屋门前的阳光总灿灿地照着,但女人却在屋子里悄无声息。女人离去的那天傍晚,骤雨,雨打在秧田里,泛起的涟漪,一圈,一圈,似扩散不尽的哀怨,无边无沿,青蛙呱呱哀鸣,女人养的那条白狗,蜷在屋檐下出神,而小屋,却在雨雾中静默,只有女人白发老母亲的哭声,哀戚戚地传了出来……
算算,女人在老屋中也只不过生活了一年的时间。曾经,女人的生活那么地接近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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