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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我打江南走过

2020-11-17叙事散文薛暮冬

彩虹桥这是婺源。我们的旅游车已经弛过清华古镇,泊在彩虹桥边的停车场上。跟许多江南旅游景点一样,这里灰暗,杂乱无章。我们一下子就沦陷于漫天的灰尘中无力自拔。到处都是鼎沸的人声。一直都是鼎沸的人声。据说,这里是婺北至徽州府的交通要冲,许多年来
彩虹桥   这是婺源。我们的旅游车已经弛过清华古镇,泊在彩虹桥边的停车场上。跟许多江南旅游景点一样,这里灰暗,杂乱无章。我们一下子就沦陷于漫天的灰尘中无力自拔。到处都是鼎沸的人声。一直都是鼎沸的人声。据说,这里是婺北至徽州府的交通要冲,许多年来,这里的繁华,富庶,与嘈杂,自不必待说。我没有想到,我一路风尘仆仆,只是为了奔赴又一场喧哗与骚动。   在入口处检过票后,我们便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彩虹桥。我一眼便看出这是座古桥。导游手持喇叭,高声喊道,这座桥得名于两句唐诗,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它始建于宋代。我把自己的影子散落在由高低错落的11座阁亭连接而成的这一条古朴壮观的长廊上。我总是低下头来,我想从桥上找到宋时散逸的花,或雨,或一两朵笑声。却早已烟消云散。我斜倚在廊亭右侧的危栏上,两只鸭子在水面上边走边唱。兴许是受了爱情的激励吧,它们一前一后,一边张望着我,一边游向芦苇深处,我知道,它们一定会制造一场既不惊天,更不动地的爱情故事。恍惚间我就成了它们说不清的前世。许多年后,当我也成了古人,我也会开放成一朵涉出水面的荷,让所有的爱都有一个诗意的栖居处吗?   这样想着,却已经站立在桥中阁亭的神龛旁。三个牌位上都落满了细若微尘的岁月和沧桑。一个牌位是镇上婺女庙和尚胡济祥,据说这座桥就是他当年四方募捐兴建而成的。第二个牌位是后来重修这座桥的胡永班。因为他俩为老百姓做了实事,好事,所以,后人在桥中间设灵牌以志纪念,纪念他们的善行,和善良背后的巨大的忧伤。还有一个牌位则是离我更加遥远的上古治水的夏禹。河风习习。绿波送爽。却把这些牌位吹拂得更加苍老。却把我吹拂得更加苍老。一叶小舟,如一节忧愁泊上了左岸。未来的日子,它还能载动多少透明的往事和风雨?船舷上,用香烟堵住泪水的男人,在熙来攘往的彩虹桥下任千年的水光照亮了一生的道路。这时候,有一阵鸟鸣隔河飞来,又栖落进了草丛中的暖巢。许多年后,这里,或那里,也会有我的一个牌位吗?在我落满灰尘的牌位前,谁会成为那唯一的观众?   其实,只是紧走几步,我便到了彼岸。那么多人都跟着导游到寺庙里烧香去啦,我却没有。我行走在芳草萋萋的河滩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的皮肤早已支离破碎。他的脸上早已被皱纹撕扯得四分五裂。他在河滩上砍着芦苇。他已经砍了两大堆。他把这些芦苇分放在两只大筐里,步履蹒跚地把它们挑回家去。他用这些芦苇当草烧。这些将被晒干了的芦苇,可以使他剩下来的日子有火,有光明。一个人老了,而且迟早有一天会死去。然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些火可以燃烧掉他的一部分孤独,那些光明,可以驱散他生命中的黑暗,夜晚的,还有白天的。   我转动了一会儿大水车,然后,便跟随烧香回来的人群从桥下的石磴往回走。有好几个妇女在忙碌。有的在浣衣。有在洗菜淘米。天好高。水好清。风吹着。人在这么大空间干活,显得好孤单。仿佛风再大一点,就可以把她们刮走。但暂时她们都还在。那个大眼睛姑娘也在。她在洗着一件颜色我很熟悉的褂子。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幽怨地又看了我一眼。我蹲在她旁边洗手。我顺便触摸到了她白皙绵软的手。我忽然产生了想吻一吻她的冲动。但是我没有。我听到导游在不厌其烦地喊到,时间到了,时间到了,时间到了,……内心顿时涌起无限悲凉,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南浔   夕阳在天。现在,我离黑暗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春暖花开。鸟语风喧。我行走在开满桃花的南浔古镇。看身边人来人往。看水里落满天空的倒影。不远处,绿树掩隐的小莲庄,被最后一缕阳光涂上了斑斑驳驳的沧桑。   便尾随人流走进了张石铭故居。我一下子就看到了一排与江南水乡风格格格不入的欧式建筑。导游说,这里的许多建筑材料,都是从法国进口的,如彩色玻璃等,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染纤尘。在第四进的豪华舞厅内,我总感觉舞影凌乱,笙歌犹存。这里,曾经演绎过多少爱恨情仇呀!如今,这儿仍然不曾平静。我看到一对男女,男的瘦长,染黄发,女的苗条,穿黄色吊带裙。她们旁若无人地热吻着。我走出他们所在的舞厅。现在,我走出了爱情。我离爱情越来越远。我不想再去触摸爱情盛开的光辉。我停泊在三月和五月之间,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我在又一场清风中,早已阅尽,沉默的石板路,宁静的廊桥,和一个完美主义者的忧伤。我终于看不见任何的爱情。   小莲庄园子外面的十亩荷塘,早已菡萏香消翠叶残,春风愁起绿波间。寂寞的不是我一个人。肯定。据说,这里曾是清光禄大夫刘镛的庄园,是刘镛三代用了四十年的时间建成的。如今,扇亭还在,牌坊还在,假山还在,却不见当年兴建如此豪华庄园的刘家人。我独自走进庄园内的一处竹园。细小零碎的枝枝叶叶,在夕阳下葱绿蓊郁。有一棵竹子,或许被去年的某一场秋风折断了,枯叶倒垂下来。就在刚才,我还听到一只画眉在这里叫。但是,我找不到她。她是在有意识地躲避我,还是她刚刚决定不再等我?   我又找到了张静江故居,仍然不见画眉的踪影。树丛中到处都是佚名的鸟语。尖锐。密集。我踮起脚,朝高高的青瓦白墙内又望了一眼。却空空荡荡,或曰一无所有。我的耳朵里又传来了导游的解说声,孙中山与他初遇时即称他为奇人,后称他为革命圣人,曾题“丹心侠骨”相赠。“二次革命”失败后,张静江又前往东京、巴黎支持孙中山改建国民党。我感觉那些旧事,从我身边轻轻擦过。不歌唱,也不悲戚;不锋利,也不呼啸,却悄悄地打湿了我的后背。孙中山题写的一付对联:“满堂花醉三千客,一险霜寒四十州”,和翁同和题写的另一幅对联:“世上几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让我唏嘘良久。一对夫妻拉着一个女孩也在抄录着这两副对联。然后,母亲又教孩子背起了骆宾王的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他们从我身边经过时,黄昏突然彻底宁静了下来。我有了些须的感动。赶紧点燃一支香烟,堵住我几乎要倾巢而出的泪水。 花山谜窟
  一座石窟。许多座石窟。被竹子,榆树,桃树,青草,灌木,还有许多佚名的植物,不经意间,团团围住。正是春天。春暖花开。更多的花在开。也有花在死。我就在这生与死之间,兀自走进了黄山市郊这一处耐人寻味的景区,也是中国迄今为止所发现的规模最大、奇观最多的古代人工石窟遗址。   其实,我肯定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望着这里熟悉的那些景,那些物,我禁不住热泪盈眶。那也是一个春天,和许多年后的这个春天并无二致。作为南宋一个落魄的书生,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它集青山、绿水、田园景致、千年谜窟、奇峰怪石、摩崖石刻、石窟、庙宇、古建筑等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之大成。带着欣赏的目光感悟这里的山,这里的水,我很快就被这里纯粹的生命感动了。那天上午,我独自走进了被后世称为千古奇观的花山谜窟。我发现花山谜窟并非天然而生的溶洞,而是古代巧夺天工人为开凿的怪异洞窟,石窟岩壁上当年的凿痕印迹至今依然清晰如初;与内地诸多著名石窟相比,花山谜窟洞内空间奇大,结构怪异,有的层层迭宕,洞中套洞;有的石柱擎天,奇幻神秘;有的水波荡漾,迂回通幽。而且洞中无壁画、无佛像、无文字,因此疑团丛生,成为千古之谜。尤其是有两个石窟的洞口就开在新安江的水中,更让人一头雾水扑朔迷离。 游着游着,我就觉得困意袭来,坐在一块干燥的地面上,我便进入了梦乡。我恍恍惚惚地回想到自己前生的经历。似乎前生前世曾经在此游历过,并且在这个石窟里抄写过佛经。一只蝙蝠站在我的左手上,把我喊醒以后,我在这座清凉宫内发现,石窟内部有26根石柱呈品字形排列,窟内有许多石房、石床、石桥、石楼、石槽、石塘点缀其间。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洞口处的通海桥,桥下是一潭清澈见底的泉水,水声哗哗作响。 我在一座石坊内找到了半本手抄本的《楞伽经》。我决定继续抄下去。前后字体笔迹居然一模一样。又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终于抄完了《楞伽经》的下半部。因为这部经书是我用前生后生两次抄完的,所以,人们将之称为《二生经》。   而我的来生竟然姗姗来迟。在2007年的这个春天,我携带着我的爱人,再次来到了阔别千年的花山谜窟。在春天,我知道我更接近神灵,更接近自己的内心。我远离人群和喧哗,溯流而下,就到了洞内最低的地方,也是我当年抄写佛经的地方。我和我的爱人拥抱着站立在这里。我们的身体内风正大。我们的灵魂内雨更大。我们彼此吮吸着。天荒,地老。爱一下子就有了几千年的年龄。她纯净无比。我总在高处。我心里很清楚,我是佛的孩子。我是一个古老的感恩者。我是一个在女人湿淋淋的长发间升起的布道者和唱诗者。   然后,剩下我一个人,在石窟里深入持久地发呆。我看到我的两条腿在石头缝里越陷越深。我看到我第三生的肉体已经被新安江水淹没了半截。我晓得迟早有一天我会被水埋葬无力自拔。那时侯,石窟里空空荡荡地,在春风中,或春雨中等候我的归来。而我再也不会回来。于是,它在无望的守望中化成泥土。石窟里的空间也消失了,消失在一个更大的空间。后来,泥土上面长出了桃树,开出了水做的杜鹃花,飞来了爱情做的两只蝴蝶。   后来。春之渐近。一只蝙蝠。痴痴地望着。   谁说得出,那时的玫瑰,木棉花与杜鹃花,它们在不知疲倦地忙碌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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