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村里的邮递员

站在村前的樟树下，把手放在额头前，眯起双眼，远远地就看到那个穿绿衣服骑绿自行车的人。他不是别人，是邮递员，就是送信的人。 他骑车的技术很好，翻山越岭，车子在坡上抛来抛去也不跌倒，好象一艘在大海里航行的小木船。但看他在车上摇晃不定的样子，左一下右一下，好象喝醉了酒，屁股还扭来扭去，脸上的肉绷得紧紧的，嘴巴张得老大，我们还是替他担心的。直到他的车子来到跟前，安全下了车，我们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好象是我们骑在车子上。 他的到来可让村里沸腾了，就像有颗小型炸弹在村里炸开了。他一来，意味着那些在外人做工或者上学的人往家里捎信来了。尽管都是些芝麻小事，如在外面每天过得怎么样，心情好不好，后面还问问家里情况任何，田里的稻子是否好，有没被虫子吃掉，村里有什么大变化，那条几十来都是泥巴的路有没修好，每次写信都是这么写，千遍一律。但村里人的心里还是惊奇的很，总希望有大事情带进沉寂了很久的村庄里，总要围在一起凑个热闹。村里麻子的女人最喜欢凑热闹了，每次来信她都要来看看，还大声说话，好象别人不知道她来了似的，尽管一年到头没她家的信。 即使信里没什么大事，村里人还是要问问邮递员外面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件，不问好象吃亏了似的。在村里人眼里，邮递员可是百事通，什么东西都装在他肚子里，不然他就不能骑上那辆在村里人眼里可是高级的自行车。全村好多双眼睛看着他的嘴和眼睛，希望从他身上了解点有趣的新闻。 邮递员也不让大家失望，他要把一个星期或者一个月来县里或者国家发生的大事给我们讲一遍，好象一个领导者给下面的员工讲课似的。 他经常站在村前那个土堆上讲，嘴巴一张一合，他的口水在人们眼前乱飞，飞到他面前那些人的头发上，脸上，他们忘记了抹，甚至没觉察到口水的存在。村民们的眼睛盯着他的嘴巴，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漏听了什么似的。 那时我们小孩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尽管听不懂他到底在讲什么，我们只是凑个热闹。那是孩子们的爱好，也是我们心情最开心的时刻。 讲完了，村民们一个个点头，或者叹息，或者大笑起来，或者发出啧啧声，一脸无奈的表情，然后一窝蜂散开，各自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村庄有回归到沉寂中去。大人走了，邮递员也一脚蹬上那辆绿自行车走了，远远地离开了，我们小孩也该离开了。 晚上回到家里，问母亲邮递员是干什么的，当什么官。母亲也不知道任何解释，想了很久才说了一句话，说，他们是吃国家粮食的，不用种田。听母亲这样解释，我们可是羡慕了，心想不用种田，吃国家的粮食那多完美呀！ 那时我们小孩当中有的人就有个梦想，那就是长大了当邮递员，吃国家的粮食，从此不再像父母那样每天趴在田地里种地了。那时我也是这些孩子中的一个。 在散文家雨秋雨一篇文章中，他讲到了他们村的邮递员，其实他们不叫邮递员，而叫信差。那信差在上海和村庄之间走动着，为两端的人服务。当他死了，他叫儿子接他的班。最叫人佩服的是，他从不收村里人的钱，弄不好还受村里人的猜疑，以为他在半路偷了他们的东西。想想自己村里的邮递员，他们的命运可好多了，每个月有固定工资。 在我们童年的印象里，好象世界上就只有一个邮递员似的，因为几年来只有他一个人永远骑这辆有点破的绿自行车给村里送信，黑黑的面孔永远不会改变，那么沉稳，。看多了，我们会在私下里想能不能换个人给我们送信呀！给我们增加点新鲜感呀！那张黑黑的脸我们都看腻了。 直到长大后，才知道还有许许多多的邮递员，不过不给我们村送信而已。 随着社会的进步，信息的发达，电话电视等一系列通信工具相继出现，写信的人也少了。一是信的速度很慢，要几天甚至半个月才能到达，如果有件重要事情需快速送到家，那可是件麻烦事。二是由于工作人员的失误，信容易在半路丢掉，好多次村里的信被丢了。这样一来，写信的人少了许多。 由于信息满天飞，只要站在村前的路上就能听上一大把，人们每天没事就聊新闻，好象个个是评论家似的，于是村里人也不再要邮递员给我们讲外面的事了。晚上躺在床上打开电视就能听到国家甚至国外的新闻，邮递员口里那点信息已经不再提起我们沸腾的热情了。 好多次我看到那个给村庄送了十几年信的邮递员还是骑着那辆破绿自行车从我们村过，可村里人看都不看他一眼，眼里甚至有点鄙视他，觉得他那么辛苦，上山下山，可赚来的钱却不多，比不上那些在外面打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我们小孩也不再以当邮递员为荣了，就连那个小时候梦想要当邮递员的小孩也不再提起小时候那些可笑的梦想了。 后来的我们都长大了，个个走出村庄，来到外面的世界里去。看到繁华的世界，晚上灯火通明的不夜城，快速发展的经济，还有方便的通信，觉得一个邮递员是那么的渺小，跟一个普通人没多少区别，不同的是他拥有一身绿色的衣服和绿自行车。 现在的小孩动不动就要买电脑，一个春节的压岁钱就是几万，还有的小小年纪就跑到国外去学习。当我们跟他们提起小时候我们看过的邮递员和我们那时的梦想时，他们会相信吗？可能他们会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而留在我们头脑里的记忆还是那么深刻，像一幅清晰的画面，一点点展现在眼前，我们忘不了我们站在大人中间听邮递员叔叔讲外面精彩世界的表情，忘不了我们天真而又真诚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