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鱼 缸 的 破 碎

　　一只脸盆大的玻璃鱼缸在我家的阳台上，一直放着，八年或者是十年，无数条撑死的、饿死的或者是病死的金鱼从它透明的体内捞出然后换上鲜活乱蹦的金鱼时，我都小心的捧着鱼缸，犹如托着一只易碎的玉器怕瞬间落地毁于我的手中。虽然每次换鱼时都对金鱼的丧生充满了怜惜，但依然完好无损的鱼缸还是让我欣慰。 　　鱼缸跟着我从把它放在窄小院子的砖块上到放到室内的茶几上，直到有了宽大的房子，就把它放在花草相间的阳台上，我才感到对得起当初送我鱼缸的同学华的友谊，面前的鱼缸却时常漂浮着清纯的华的微笑，尽管鱼缸在我的呵护中没受到任何的伤害，但岁月的磨砺依然在它的外观上留下了诸多印痕，模糊的玻璃一如我脸上风霜留下的皱纹。 　　那时的我，岁月还没来得及在我的脸上刻下痕迹，同学华当然也正处在青春年少里。记不得怎样的在街上看中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鱼缸，却因当时生活的拮据只能让我丢弃。不知是我语言流露出对它的喜爱还是眼神流露出对它的眷恋，最终，我拥有了它，是平时普通相处的华在几日后送来的，当然也知道他是在自己的生活费中克扣出来的，我捧着鱼缸细细的看着，发现它的底层嵌有一颗纯真透明的一尘不染的心。 　　春夏秋冬牵着我的双腿不停的前进，全然不顾路上的荆棘划破了我的全身，我怀揣着透明的鱼缸迈步，时常看到依然纯真的灿烂的微笑在鱼缸中漂浮。岁月带不走他，他一直被定格在那幅画面里。 　　某日我匆匆的行走在熙嚷的街道上，偶然听到叫我名字的喊声，回头张望；是谁这么遥远且熟悉的声音？奔到我面前的是腆着将军大肚的，眼睛笑成一条线的男士，我谔然，用手指指自己：你是喊我？直到他告诉我他是当年送我鱼缸的华，我才想起声音是那么熟悉，望着我手里握着的散文杂志他惊讶：什么年代了你还看这个！这样的语气我不曾听他说过，曾记得他当年在班里还激情澎湃的办每期的校园报纸，我无言，茫然的听着他讲自己官场上的春风得意，香车、别墅在他横飞的唾液中落入沉寂。稍后，我看到一位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来挽他的臂，从我面前离开时留下两人矫情的调骂还有落在我手中的名片，我感到它沉沉的压在我的书本上，把书中的内容窒息的失去了灵气，我毅然丢下它，把它推出我的视线，望着它飘飘悠悠的飞向别处，我有点恐慌，像是怕华飞扬的身躯瞬间落入泥沼里。 　　我的脑子里一会出现透明如水的鱼缸，一会出现某局官员华的名片，困惑的我不停的想，曾经清贫如洗的华是怎样的在官场上步步高升，又是怎样的赢来了别墅和香车，营养因多余而现出的累赘的肚皮难道对他没有一点提醒？而他依然沉醉在温柔乡里做梦，我似乎看到他肥胖的身躯在悬空中下沉，我怕得捂着双眼不敢想象他落地的时候砸碎了我的鱼缸。 　　他终于沉了下来，沉在我的潜意识中，沉在一处不知深浅的泥沼中。沉在我与他相遇后的二百多天的某个阴雨天，我没有惊恐没有疑问，只是平静的听着同学一遍又一遍的叙述，叙述华是怎样的一时糊涂贪污了公款，叙述他是怎样的拒绝不了行贿人的连哄带磨，叙述他被查出时的惊恐和悔恨。我像是听陌生人的故事，激不起我任何的表情，或许我脸上还有似有似无的笑意引起同学的不满，但我无法让自己惊诧，他悬浮在空中时我才感到的是不安和惊恐，他沉重的落地是自然而然，何苦让来路不明的金钱和物质把自己包裹的这样沉重，经不起风雨的追逐！ 　　我无语，只是不停的担心阳台上的鱼缸是否破碎。 　　鱼缸果然碎了，当我到家的那一刻，我看到溢满阳台的水和鲜活乱蹦的金鱼无奈的叹息，窗外吹来风的呜咽，难道它也明白我此时无力的把它粘贴在一起，犹如我无力阻止一只透明的玻璃鱼缸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