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风筝

　　　木柜子的门刚一打开，在外面驻足等候了多时的光线，声音和气流，谁也不给谁让路，拼命向柜子里挤去，霸道无比。那只静静卧在柜子里的风筝，哪经受得住这般的推揉与喧哗，早从睡梦里惊醒。风筝先是睁开了眼睛，懵懵懂懂，茫然一片。之后，喜悦，兴奋和略微有些淘气的神情，才从眼眶里追出来，盈满了全身。曾经在一起玩耍的伙伴，齐刷刷地聚在一起敦促邀约，再次走出柜子的期盼，立即就像冬眠的动物遇见了春日的阳光那样，在风筝的心里，抓耳挠腮般地蠢蠢欲动了。 　　风筝看上去确实很单薄，棉纸是肌肤，竹片是骨架，整个体形就是一只展开翅膀的蝴蝶，轻飘飘的。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最先从睡梦里苏醒过来的，是披在风筝身上，用颜色做成的衣服。类似纤维排列组合的颜色元素，突然复活的征兆，就是它们在热力的鼓动下，让孕育了很长时间的激情，像一条藤蔓的旋状触须，悄悄摇晃着向外面生长出去，为着触摸蓝天的理想，有了实现的希望而兴奋不已。至于风筝是受了怎样的灵感激发，找到了文字以外的颜色材料，铺就出一条通向并非是虚构意境的道路，令那些花鸟鱼虫，还有山川河流的图案，立即就在衣服上鲜活起来，答案只有风筝自己才知道。花鸟鱼虫在没有水份和土壤的风筝身上，栩栩如生地欢跳，山川河流在没有时间和空间感的风筝身上，活灵活现地生活，应该就是自然精神的一种储备和展现。 　　午后的风还没有抵达，树木的枝桠却早已做好了迎接的准备，风筝也在地面上驻足，做好了迎接的准备，默然无声地四下眺望。等候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惆怅和寂寞，甚至多多少少还有点消沉失落的感觉。是的，那些具有生命活力的树叶，对此刻的风筝，就是这样认为的，也是这样对风筝散发出歧视的眼光的。风筝没有恼怒，也没有报给树叶一个以牙还牙的脸色，仅仅是抬了头，仰望着生长在高处的那些骄傲的树叶，愉快地彼此交谈和得意地品评，然后用插在自己头上的一对当作眼睛的小风轮，把树叶投掷到自己身上的虚荣眼光，轻轻拍落。风筝确实很单纯，等候就是等候，没有这样或者是那样的比较与权衡，也没有虚荣、满足、嫉妒、奢求、贪婪和自以为是的杂念，除了对风的思念，坦荡恬淡，安静祥和。 　　风筝对风的思念，一如继往。每年的春天，复苏后的风筝，都会按照与风签下的契约，在这个创造生命的季节里，早早地等待着如老朋友一样的风，从远方赶来与之团聚。虽然等候的过程很枯燥，但风筝一点都不在乎。难得有机会，独处一隅，安静地在心里思考自己与风邂逅时，应该表现出怎样的姿势，是一件其乐融融的事情。风筝明白，自己生来的命运，就是与风连在一起的。风是自己深情款款的挚友，无论想创造怎样的理想，或者从自然那里获得怎样的感触，风都会竭尽全力帮助风筝去实现。即使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风筝的骨架折断过，肌肤破损过，甚至由于这些缺陷，导致风筝心灵花园里的百花未曾绽放，就要告别春天，凋残枯衰的时候，还是风用激情鼓动，让风筝不至于因了一念之差，一步走错，步步走错。风不愿意看见风筝背负曾经的缺陷，与风和春天说再见。想到这些情形，风筝就释然地笑了，很开怀。 　　开怀的象征，是以翅膀的尽情舒展来表示的。无论先前在木柜子里沉睡，还是现在来到了树旁的空旷地上，风筝一直都是将自己的翅膀伸展开的。翅膀伸展的姿势，是不会以时间的方式消退或者衰老的，也不会像树叶那样，贪婪于对阳光的占有，一旦拼命展开了如翅膀一样的身体，就会疲倦，就会枯萎，更不会像鸡鸭似地为了果腹，把翅膀紧紧收拢在背上，甚至逐渐忘记了飞翔的本能。风筝之所以专注于自己翅膀始终如一的伸展姿势，大概是它知道，自己的命运，是在蓝天里寻梦，遗传的秉性里没有停歇的元素，更没有因了诱惑而被干扰或者动摇的成分，这样，它就能够彻底避免蝴蝶看见鲜花，被其蛊惑，降落在花蕊上，最终遭致捕获，乃至性命夭折的结果出现。 　　虽然今天的风来得有些迟，仿佛那被风筝期盼的风，之前在路上被自己热心的朋友挽留而耽搁住了，让这里的天地空等了不少时间，可它终于还是急冲冲地来了，把裹挟而至的那些远处的土腥气、草木的芳香、还有河水的湿润鲜味，一股脑地当作礼品，送给了风筝。风筝在激动中咧开嘴巴笑了，灿烂的模样，像极了风筝头顶上挂着的一轮太阳，圆盘状的脸上，红彤彤地散发出召唤的魅力。在风的热情拥抱中，风筝从树叶的眼皮子下，惬意地往上腾颤，齐了树叶盘踞的位置，到了树冠的层面，之后就过了树冠，入了一朵云彩，又高出了那朵云彩。风筝的小翅膀在天空不踌躇地飞，那对小风轮般的眼睛，快活地旋转，整个身体，也幸福地一会在云彩边上盘旋，一会在风中泅渡，宛如踏了圆舞曲的节拍在扭动游弋。冲出木柜子的合围，冲出树叶品头论足的喧哗樊笼后，风筝寻找到了隐藏在蓝天里的梦想。只要是再看一眼风筝翔泳的姿势，再听一次风筝与风的热烈话语，那些曾经骄傲的树叶突然才明白，风筝找到了自己灵魂的轨迹，一种命中注定了的，只有虚怀坦荡才能够知遇到的自由。 　　风筝用飞的姿势，给树叶诠释了自己的品性，那就是持之不懈地清除掉各种非分之想落在身上的尘埃，保持轻盈和纯粹的本性，才可以拍翅在理想的天空，摆脱一切纠缠。树叶默默卷起了自己的躯体，微微叹了一口气，羞愧地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