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无法送达的信

年年冬天，都想写封信给你。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你扬着小脸，眯着双眼，看远天混沌的一片迷雾。转过头来望着我，“但，终究还是得挨过漫长的冬天，对不对？” 若漫天的桐子花开了，沁骨的寒冷便可退去。你我便又可在原野上躺着，数那满天的繁星。渐渐地，蛙鸣四起，我们沿着河提，在如曼的荒草里寻找彼岸花·····可终究，你还是淹没在冬日里。

送你走的那个清晨，好冷。大雾弥漫，看不清楚你脸上的凄然和决绝。

抱守着对你的等待，时间缓慢如蜗牛爬过门前的青石板，拖着长长的泪痕。自此，你了无音信。人间蒸发般，旋成巨大的空洞，置我与空洞之中。我便和世界隔着永远无法跨越的沟泓。她们看我似怪物，我视她们如无物。虚空里，我依然若有所待。

一个炎炎烈日，我漫无目的地摇晃着走过大街，穿过菜市，却在小弄堂里碰到那个一生都宁愿不曾相遇的人——你出事的目击者——带着你去远方的堂姐。她说，你做清洁时从十八层楼的窗户上掉了下来······瞬间，我眼前桐花乱飞，白中透着红，红里流着白。你在花雾里，亲切地望着我，并频频摆手。

关于你，成为远天的记忆，清晰而又模糊。茫茫的人流中，你真的存在过？

试图记着你，便想写下关于你的文字。于是，我买了很多书。但，无论我多么努力地挣扎，总写不出你的故事。在门卫拿书包裹，那个变态的高高的壮壮的半老头，带着满脸的不怀好意的笑：“你买的这么多书，写的字把钱拿回来了吗？”看着他那张满带铜臭气的脸，我真想吐他满脸的唾沫，让它变得干净明朗些。可是，实在是我的无能，竟然写不出关于你的任何点点滴滴，为你走过的短短一生，留下点来过的痕迹。

也曾交个文朋笔友，想等到熟悉到无话不谈的时候，我便给她说说你和你的故事。让她写成小说，让更多的人了解你，知道我们走过怎样的冬季。可是，她对我说，我们绝不谈文字！我们每天逛街看衣服，饿了便吃。每次都她掏钱，因为她工资待遇高，还有额外收入——稿费。你知道的，我们从不逛衣服店，也不买零食。我们每天将挣来的钱，分了又分，捏了又捏，买物件的时候掂量了又掂量。虽然是吃别人的吧，我们也觉得是一种浪费，那也有一种犯罪感，对吧？最让我心灰意冷的却是她总笑我，说我就像一个跑江湖的！我仔细回忆了我所有的话，那都是我经历过的呀，没有 瞎编乱造。她如此不信我，怎么会相信还有一个你！

最近，我转过头来，养花。辛苦地跑到各个花场去淘那些，被老板们不看好的，甚至是放弃了的花苗——它们就像你我，一生下来，就被命运抛弃在最偏远最为贫穷的山地，为了生存为了不屈从命运安排而远走他乡——我将 它们廉价捡回来，给它们盆，却无法给予充足的肥料。不要怪我。我们何曾得到过，像土生土长的城里人的待遇？更别说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家子弟的孩子们了。

我想给你说，或许我的冬天快过完了。阴差阳错我进了外企奶粉公司做促销，虽然也要给沃尔玛白干很多事，但公司给交社保啊！逢年过节还有加班费和福利呢，这是你我一起打工这么多年从没享受过的吧？不是因为钱，而是它把我们当成了一个人，给了我们人的待遇，而不是仅仅当成干活的劳动力。等我退休了，对，我也能退休，领到为数不多的退休金——你不是一直想找到一个愿意为你交养保的男人么？我知道，你不是想钱的人，你只是想要一份稳定，老有所养的稳定而已。

可你，最终也没等到老去。不知道那个为你买养保的男人出现过没呢？

虽然，事实上第一次给你写信，可我在梦里，已给你写过千百封了。

但愿你得到命运的垂怜，去了一个没有冬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