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那盏灯被风吹熄了
2020-11-20抒情散文吴安臣
那盏灯被风吹熄了文/吴安臣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我正在清冷的房子内踱步,我不知为什么而烦躁,潜意识中不安在身后像潮水般汹涌,但妹夫的电话打进时,我还是怔了半晌,我还是为这消息感到吃惊。元旦放假时回去看到父亲时他已经骨瘦如柴,脖子上已经深深陷下
那盏灯被风吹熄了
文/吴安臣
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我正在清冷的房子内踱步,我不知为什么而烦躁,潜意识中不安在身后像潮水般汹涌,但妹夫的电话打进时,我还是怔了半晌,我还是为这消息感到吃惊。 元旦放假时回去看到父亲时他已经骨瘦如柴,脖子上已经深深陷下去一个窝,喂他牛奶,得不断帮他擦才行,因他不断咳嗽,乳白的牛奶不断从他干瘪的嘴角流出来,和它黧黑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月色惨白,我和两个堂妹从夜班车上下来,沿着回家的路回去,脚步是否踉跄我不知道,总之对于两个妹妹的谈话我恍若隔世地听着,心里想到的是:如果我元旦我不急着回单位上班,那么我就可以再见父亲最后一面了,但这世上的忏悔总是无法改变我们的遗憾,像石头咯在胸口一般,堵着。到家了,看到地是已经是父亲的遗像。 按照家族里长辈四爷的意思,父亲在我回来必须装棺。哦,慈祥的父亲,此刻他正微笑着看我,照片里的他没有丝毫抱怨我的意思,记得照这张照片时父亲曾无意中说,将来就做我老了(去世)的像吧,我还说这怎么成,我们一个都没把他说的放在心上,个个说他那么精神,肯定有时间再照呢!谁知他一语成譏!无常总会把我们的疏忽变成残酷的现实,变成不可饶恕的罪过,或者一条无法逾越的沟,当亲人离去时我们只有站在生命的对岸无助地张望,阴阳殊途,看着妹妹怀里熟睡的孩子,他睡得好甜,孩子啊,你还不知道你整天缠着的爷爷已经离你而去了。 未语泪先流,兀自一个人坐在草席上,元旦放假时我看到的已经无法言语的父亲真的离我而去了,三盏长明灯在灵前和棺材下燃烧着,那昏黄让我想到郭文斌《点灯时分》说的“就默默地守着,看一盏灯苗在静静地赶它的路”。但我们能守着灯盏,却无法阻止父亲赶他的路,叔叔说要守好那些灯盏,千万不能给它熄了,要勤添油,或许赶路的灯盏燃烧起来总是很快吧。更不能给猫什么的动物从棺材上越过,是啊,劳累的父亲是需要安静的睡眠了,活着没有睡过一天好觉,去了该静静地睡了。 记得以前和父亲的交流似乎总是在一种静静的环境中,无语枯坐,今天依然,也许心灵的泉一直汇聚在一起吧。另外叔叔又告诫说更不能让人带着铁器之类的东西进来,不知什么用意,但我总以为父亲此刻仍然需要温暖,那些铁器太过冰凉,父亲的梦境不能容忍那些东西侵入。父亲啊,能让我再摸摸您的手吗,多想再拉拉您粗糙温暖的手啊,可惜您此刻不理睬我,您从来没有这么冷漠地对待我过,您的沉默让我无可奈何。冥冥中也许您还在听我内心的倾诉,不然您不会那么谦和的笑,这笑似乎一直以来总是面对着我们,面对乡亲。所以他们说您为人平和,一生劳苦的您总是没有时间争什么短长,所有生活的苦痛您似乎都没放在心上,您的达观让遇到困境就暴躁异常的我惭愧万分,也许我们伸手向生活和命运要求的太多,而您是知足的,于是您的微笑永恒的刻在村人的心上,一个外乡人要赢得这样的爱戴和口碑是不易的,一个农民的朴素和平易造就了您的伟大。 那些乡亲来到灵前流着泪说的都是,小吴啊,多好的人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长长的遗憾凝成我绵绵的心痛。是啊,人生苦短,您还没有享过一天福怎么就走了呢,大半生在风里,在雨里,在酷日下,最后的时光在病痛中,那些苦痛终究没换来一天的欢欣,您的欢欣也许就是我们都成了家,各人都能自己遮挡人生的风雨了,可是父亲,您可知道我们多希望您即使白发苍苍,弯腰驼背了仍能大声地和我们说话,拄着拐杖数落我们,您的训斥是刻薄的,您活着时我们听得不耐烦,但是现在您怎么不耐烦数落我们了? 听见鸡叫了,外面守灵的叔叔说,“永山,叫您爸起来漱口刷牙了!”“爸”……我哽咽着叫了很多声,但是父亲啊,您睡地好沉好香啊,您在世时每天从来没有用过闹钟,但早上您从未误过上工。记得您赶马车那阵,您是第一个赶到客运站的,顶着踏着严霜,顶着浓雾,那时连上学的我们尚在睡梦中,因为您为了抢在别人前拉凌晨下车的旅客,那时的我们总看不到您的影子,因为赶马车回来的您又去田里去了,您总是很忙,忙得让我们觉得您忽略了我们,其实您带着苦痛离去时您都在为我们奔忙。记得过年时为您买的西装您总说我买地太贵,于是只有过节时才舍得穿穿,那西装至今珍藏得新崭崭的,爸爸,妹妹已经把它放在您旁边了,您到那边一定要记着穿,莫再节省。儿子给您买的好衣服不多,总认为您还要相伴我们很长很长的路,您一定得听儿子劝哦,莫再固执,不然我们于心何安! 算来父亲此生可谓颠簸劳顿,迁徙南北,从云南回河南,又从河南进入云南,曾经先后做泥瓦匠,炸爆米花,补鞋匠,赶马人,但最重要的他是一名让云南本地人都称赞的农人。泥瓦匠时整天与泥水打交道,于是落下了风湿,每逢下雨天,眉头紧蹙;炸过爆米花,大饱我们的口福之欲,因为那时我们能吃到的美味实在屈指可数,家里至今还丢着那炸米花的机子,那摇柄被父亲粗糙的手摸得至今光滑依然,磨平的是棱角分明的岁月和时光;补过鞋子,记得当时我们做弹弓的包皮就是偷父亲的补鞋用的皮子,还被父亲骂过,补鞋机上而今污垢密布,经常处于劳顿中父亲,无暇擦去那些污垢了;赶马车的父亲当时纯粹一门外汉,连那匹马都欺负他,有次甚至一路狂奔把他丢下车来,大腿上撕开一个长长的口子,大腿上缝了好几针,最后马到底被驯服了,和父亲成为了朋友,后来很多次父亲端详那匹马,目光中满是慈爱,似乎有时半夜起来还和马说话,像数落自己的孩子,而今马不在了,老马休息了,父亲躺下了,整个院落少了很多内容,陷入一种虚空中一样;来到云南父亲最成功的是,他做了一个最合格的农民,他种的水稻产量在一个几千人的大村稳居首位,这使得那些本地种田的老把式都向他请教,方圆数里内口碑甚佳,那些生前和他素无交往的,在前来吊唁时总要提到他种田十分了得,于是悲伤中我们为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现在他走了,匆忙中父亲带走的不止是一些念想,更多的是关于他的许多细节,那些细节被活生生从我们生命的某个段落里剥离出去了,任何高明的缝补师无法联结两个断裂的时段。去了的回不来,追赶的永远晚点,因为父亲乘坐的那辆车已经驶入了世界和时光的深处。那盏灯被风吹熄了,那盏长明的灯油已然枯了,我颤抖的手没法再往里添油了,那小小的灯苗在匆匆忙忙赶它的路,我知道父亲就是追随那灯盏而去的。 四爷说你也算饱读诗书,在古代算是有功名的人了,你就为你父亲写碑文吧,换作替别人写我也许会推辞,但是我的父亲我知道即使我写得不好他总会原谅我的,于是含泪写下如下文字,以表哀思:吴公讳平福,原命生于公元一九四六年十月十二日,大限殁于公元二00六年冬月十七日,享年六十一岁。而立入滇,辗转南北,颠簸劳顿,入赘张门,风里雨里,不惑鳏寡,含辛茹苦,抚育儿女,建造屋舍,持家勤俭,诚待四邻,谦和平易,乡党嘉议,众口成碑,煎熬苦累,积劳成疾,众人感叹:天不佑善! 另拟对联一副:“堂中父逝儿悲泪,庭帏事冷子痛心”铭记父逝悲痛。 我的泪水已经渗透在了墓碑上,枕着我的文字,希望一辈子没睡过好觉的父亲能安然入眠。在那个世界要学会爱惜自己,因为那个世界的风雨无法预知,做儿女的再不能亲自为您端汤端药了。
文/吴安臣
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我正在清冷的房子内踱步,我不知为什么而烦躁,潜意识中不安在身后像潮水般汹涌,但妹夫的电话打进时,我还是怔了半晌,我还是为这消息感到吃惊。 元旦放假时回去看到父亲时他已经骨瘦如柴,脖子上已经深深陷下去一个窝,喂他牛奶,得不断帮他擦才行,因他不断咳嗽,乳白的牛奶不断从他干瘪的嘴角流出来,和它黧黑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月色惨白,我和两个堂妹从夜班车上下来,沿着回家的路回去,脚步是否踉跄我不知道,总之对于两个妹妹的谈话我恍若隔世地听着,心里想到的是:如果我元旦我不急着回单位上班,那么我就可以再见父亲最后一面了,但这世上的忏悔总是无法改变我们的遗憾,像石头咯在胸口一般,堵着。到家了,看到地是已经是父亲的遗像。 按照家族里长辈四爷的意思,父亲在我回来必须装棺。哦,慈祥的父亲,此刻他正微笑着看我,照片里的他没有丝毫抱怨我的意思,记得照这张照片时父亲曾无意中说,将来就做我老了(去世)的像吧,我还说这怎么成,我们一个都没把他说的放在心上,个个说他那么精神,肯定有时间再照呢!谁知他一语成譏!无常总会把我们的疏忽变成残酷的现实,变成不可饶恕的罪过,或者一条无法逾越的沟,当亲人离去时我们只有站在生命的对岸无助地张望,阴阳殊途,看着妹妹怀里熟睡的孩子,他睡得好甜,孩子啊,你还不知道你整天缠着的爷爷已经离你而去了。 未语泪先流,兀自一个人坐在草席上,元旦放假时我看到的已经无法言语的父亲真的离我而去了,三盏长明灯在灵前和棺材下燃烧着,那昏黄让我想到郭文斌《点灯时分》说的“就默默地守着,看一盏灯苗在静静地赶它的路”。但我们能守着灯盏,却无法阻止父亲赶他的路,叔叔说要守好那些灯盏,千万不能给它熄了,要勤添油,或许赶路的灯盏燃烧起来总是很快吧。更不能给猫什么的动物从棺材上越过,是啊,劳累的父亲是需要安静的睡眠了,活着没有睡过一天好觉,去了该静静地睡了。 记得以前和父亲的交流似乎总是在一种静静的环境中,无语枯坐,今天依然,也许心灵的泉一直汇聚在一起吧。另外叔叔又告诫说更不能让人带着铁器之类的东西进来,不知什么用意,但我总以为父亲此刻仍然需要温暖,那些铁器太过冰凉,父亲的梦境不能容忍那些东西侵入。父亲啊,能让我再摸摸您的手吗,多想再拉拉您粗糙温暖的手啊,可惜您此刻不理睬我,您从来没有这么冷漠地对待我过,您的沉默让我无可奈何。冥冥中也许您还在听我内心的倾诉,不然您不会那么谦和的笑,这笑似乎一直以来总是面对着我们,面对乡亲。所以他们说您为人平和,一生劳苦的您总是没有时间争什么短长,所有生活的苦痛您似乎都没放在心上,您的达观让遇到困境就暴躁异常的我惭愧万分,也许我们伸手向生活和命运要求的太多,而您是知足的,于是您的微笑永恒的刻在村人的心上,一个外乡人要赢得这样的爱戴和口碑是不易的,一个农民的朴素和平易造就了您的伟大。 那些乡亲来到灵前流着泪说的都是,小吴啊,多好的人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长长的遗憾凝成我绵绵的心痛。是啊,人生苦短,您还没有享过一天福怎么就走了呢,大半生在风里,在雨里,在酷日下,最后的时光在病痛中,那些苦痛终究没换来一天的欢欣,您的欢欣也许就是我们都成了家,各人都能自己遮挡人生的风雨了,可是父亲,您可知道我们多希望您即使白发苍苍,弯腰驼背了仍能大声地和我们说话,拄着拐杖数落我们,您的训斥是刻薄的,您活着时我们听得不耐烦,但是现在您怎么不耐烦数落我们了? 听见鸡叫了,外面守灵的叔叔说,“永山,叫您爸起来漱口刷牙了!”“爸”……我哽咽着叫了很多声,但是父亲啊,您睡地好沉好香啊,您在世时每天从来没有用过闹钟,但早上您从未误过上工。记得您赶马车那阵,您是第一个赶到客运站的,顶着踏着严霜,顶着浓雾,那时连上学的我们尚在睡梦中,因为您为了抢在别人前拉凌晨下车的旅客,那时的我们总看不到您的影子,因为赶马车回来的您又去田里去了,您总是很忙,忙得让我们觉得您忽略了我们,其实您带着苦痛离去时您都在为我们奔忙。记得过年时为您买的西装您总说我买地太贵,于是只有过节时才舍得穿穿,那西装至今珍藏得新崭崭的,爸爸,妹妹已经把它放在您旁边了,您到那边一定要记着穿,莫再节省。儿子给您买的好衣服不多,总认为您还要相伴我们很长很长的路,您一定得听儿子劝哦,莫再固执,不然我们于心何安! 算来父亲此生可谓颠簸劳顿,迁徙南北,从云南回河南,又从河南进入云南,曾经先后做泥瓦匠,炸爆米花,补鞋匠,赶马人,但最重要的他是一名让云南本地人都称赞的农人。泥瓦匠时整天与泥水打交道,于是落下了风湿,每逢下雨天,眉头紧蹙;炸过爆米花,大饱我们的口福之欲,因为那时我们能吃到的美味实在屈指可数,家里至今还丢着那炸米花的机子,那摇柄被父亲粗糙的手摸得至今光滑依然,磨平的是棱角分明的岁月和时光;补过鞋子,记得当时我们做弹弓的包皮就是偷父亲的补鞋用的皮子,还被父亲骂过,补鞋机上而今污垢密布,经常处于劳顿中父亲,无暇擦去那些污垢了;赶马车的父亲当时纯粹一门外汉,连那匹马都欺负他,有次甚至一路狂奔把他丢下车来,大腿上撕开一个长长的口子,大腿上缝了好几针,最后马到底被驯服了,和父亲成为了朋友,后来很多次父亲端详那匹马,目光中满是慈爱,似乎有时半夜起来还和马说话,像数落自己的孩子,而今马不在了,老马休息了,父亲躺下了,整个院落少了很多内容,陷入一种虚空中一样;来到云南父亲最成功的是,他做了一个最合格的农民,他种的水稻产量在一个几千人的大村稳居首位,这使得那些本地种田的老把式都向他请教,方圆数里内口碑甚佳,那些生前和他素无交往的,在前来吊唁时总要提到他种田十分了得,于是悲伤中我们为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现在他走了,匆忙中父亲带走的不止是一些念想,更多的是关于他的许多细节,那些细节被活生生从我们生命的某个段落里剥离出去了,任何高明的缝补师无法联结两个断裂的时段。去了的回不来,追赶的永远晚点,因为父亲乘坐的那辆车已经驶入了世界和时光的深处。那盏灯被风吹熄了,那盏长明的灯油已然枯了,我颤抖的手没法再往里添油了,那小小的灯苗在匆匆忙忙赶它的路,我知道父亲就是追随那灯盏而去的。 四爷说你也算饱读诗书,在古代算是有功名的人了,你就为你父亲写碑文吧,换作替别人写我也许会推辞,但是我的父亲我知道即使我写得不好他总会原谅我的,于是含泪写下如下文字,以表哀思:吴公讳平福,原命生于公元一九四六年十月十二日,大限殁于公元二00六年冬月十七日,享年六十一岁。而立入滇,辗转南北,颠簸劳顿,入赘张门,风里雨里,不惑鳏寡,含辛茹苦,抚育儿女,建造屋舍,持家勤俭,诚待四邻,谦和平易,乡党嘉议,众口成碑,煎熬苦累,积劳成疾,众人感叹:天不佑善! 另拟对联一副:“堂中父逝儿悲泪,庭帏事冷子痛心”铭记父逝悲痛。 我的泪水已经渗透在了墓碑上,枕着我的文字,希望一辈子没睡过好觉的父亲能安然入眠。在那个世界要学会爱惜自己,因为那个世界的风雨无法预知,做儿女的再不能亲自为您端汤端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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