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书 缘

　　今生不幸与书结缘。 　　古人说的好，百无一用是书生。在这个过份强调以物质为基础的时代，“读书”也许真的已是一件极其奢侈而又无聊的事。不是社会上早就流传“有情就喝酒，无聊才读书”的说法吗？ 　　记得师范毕业时，曾在同学的留言薄上题写过这样的人生信条：“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而今回首，则万卷书读矣，然万里路渺渺——盖囊中羞涩也！如今出行的路，是要用花花绿绿的钞票来铺就的。但今生既然与书有缘，便结缘，惜缘，无悔！ 　　于书，最早的记忆，却是在三岁亦或四岁时吧。那时，因为父亲的缘故，我们举家从新疆回迁，在火车上，母亲给两个哥哥买了本小人书。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那书的名字——《宋江是个投降派》，还有封面上画着的一个很猥琐的人，正爬在一根大的柱子上，伸着长毛的黑手，摘了“聚义厅”的牌匾往上换“忠义堂”。后来，读了一些书，便知道了这本小册子的源头——《水浒传》，并深深地爱上了它，也知道了那个“宋江”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投降派”所能概括地了的。时值今日，我还常常在想，是不是正是这本小册子让我与书结缘的呢？这是不是就是人生所谓的宿命呢？但从此，书却在我的生命中，打开了一扇了望世界、解读人生的窗口，让我感受到一个多资多彩的世界。 　　我的童年实在贫困中度过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书是那样的糜足珍贵。而我的幸，在于大哥是个爱书的人。我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书，但“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还是迫不及待地与他分享着有书可读的快乐。那时，与我而言，小人书就是最易得也最好懂的。什么“四大名著”，各类“民间传说”，等等这些，最先都是在小人书中得以认识的。记忆中的那些连环画、小人书是美好的。那时的连环画和小人书全都是手绘的本子，每一页似乎都是一幅不错的风景或人物画，让人爱不释手，留恋忘返。记得上小学时，我就曾用作业本上剩余的纸，完整地描摹过一整套的《三毛流浪记》，可见喜欢之深了。再看而今的连环画，本来数量就很少，大约更多的也只是个别人抽屉中用来收藏炫耀的商品了；即或流通的那些极少数吧，也要么是影视剧的翻印，要么是舶来品的卡通图拼，了无意趣，让人不能不感慨连环画的今不如昔了。 　　上小学三年级时，一位家在部队的同学送给了我两套书，一套是《诸葛亮传》，另一套是《西游记》。这是两部旧书，书页大都泛黄了，还有很多繁体字。其中，那部《西游记》的前面还套印有很多黑体的“毛主席语录”。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啃下这两部书的，但这是我真正读大部头作品的开始，也是我自己拥有的第一部藏书。可惜初中时，犯了次人类喜新厌旧的通病，让我作废纸给卖了，成就了一段深以为憾的记忆。不过，从此以后，《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三言二拍”，等等，沿着中国古典小说的路子，我一路“踏”下去，再也没有回头。 　　到初中时，我已成了不折不扣的嗜书如命，原来读书也是可以上瘾的。这期间，我曾一度热恋过一阵子“武侠小说”。整整大约有一年的光景吧，我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真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武侠书”。在痴迷“武侠”中，我曾创下一天一夜一本书的辉煌记录，金庸先生不幸成了第一个被我通读了全部作品的作家。“武侠”给予我的究竟是什么呢？我说不大清楚，大约是一种阅读的快感吧。而我自己，最显著的收获便是戴了一副高度近视的眼镜。“书生”之名，从此副实矣！去年在一期《文友》杂志上读到一篇批评金庸作品的文章，其中讲“武侠作品情节”的部分，大意说所谓“武侠”情节，不外是遭灭门之灾，孤男或寡女避祸于深山幽谷，意外学获什么盖世神功，而后重出江湖……云云。不由叹服，真一语中的也，是真知“武侠”者！ 　　我自幼偏好唐诗，零零星星也背了不少。初三时，一阙毛润之的《沁园春·雪》，猛地让我窥见了词之魅力，从此西风东渐，一发对词爱得不可收拾。那一年，我是行也宋词，睡也宋词，为“词”消得人憔悴！我囫囵吞枣地读完了一大卷的《全宋词》，学会了闲愁浅恨。其间抄过不少词，大约有四五个笔记本吧！后来因为读的太快，渐觉有些不支，情急之下，便用偷梁换柱之法，将学校图书室的一本《宋词选注》中的绝大多数篇章给“窃”了出来。还书时，我真怕图书管理员翻书。因为只要一翻，我的如意算盘就要全都落空。幸好，那图书管理员是个只问其外不计其中的家伙，他只是看了看书的封面，并没有怀疑书的“肠子”已经给我掉包了，让我少了许多难堪。但如今想来，却是实在不应该。毕竟，我不是孔乙己，我不能用“窃书不算偷”的理论来为自己的不道德行为做伪装、打搪塞。自学本科时，做论文答辩，我选择的便是苏轼词研究，这让我有机会深深地过了一把宋词瘾。工作日久，我感到社会的凡俗，几乎要榨干了自己的灵性。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接触了纳兰词，竟一下子喜欢上了它。每天夜里，在床头倚枕读上一阙、两阙，我浮躁的心情就会沉静下来。有人说，纳兰词太忧郁、太低沉，但我读到的正是这种真切的性情啊，哪怕是痛，哪怕是泪！也总比行尸走肉的无知无觉要好。 　　三毛有篇文章叫《逃学为读书》，而我却是读书为偷懒。为生活计，我们小时候总是要帮家里干许多活的。而令我头疼的是，那些活似乎“子子孙孙无穷尽焉”！后来我发现，只要我拿起书本，父母再忙、再累，一般是不会打扰我的。于是，为了偷懒，我推了饭碗便拿起书去读。不自觉地，竟养成了一种习惯，最终融会成我性情中不可卸去的一部分。初中毕业时，学业渐紧，父母一度开始禁止我读“闲书”。我便把要看的“闲书”包了书皮，写上“语文”、“代数”、“几何”之类的名字，然后堂而皇之地摆在书桌的架子上瞒天过海。我想，我的父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们的小儿子是如此应对他们的关心和信任的。而我要感谢的是，正是父母的疏忽大意，成就了我厚实的语文功底，使我在今后的语文学习中始终能轻松出征。现在，每当看到有学生说语文如何如何吃力时，我便想对他说：多读些书吧，语文的功夫在课外！ 　　初二时，父亲的猝然离世，我上高中读大学的梦一夜之间成为泡影。在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生活面前，我的求学之路只能是选择了师范，因为只有师范是国家承担费用的。永远不能忘记，那个大雨瓢泼的日子，我和娘背着一个大而空的木箱子，去那个不想去却又别无选择的学校。那时，我的心是凄凉的，但我的心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读书！读书！ 　　三年的中师生活，是一片灰色和压抑。但三年来，我坚持不懈地读了大量的外国文学作品，《复活》、《简爱》、《巴黎圣母院》、《生活在别处》……那是一段我集中了所有注意力去攻读外国作品的日子，那是我读书以来的一次刻意努力。毕业时，望着满满一木箱的书，我第一次有了一种沉甸甸的成就感。我几乎为自己感动得要流泪。要知道，这些书，都是我从每周的生活费中俭省出来的呵！三年求学，回家时，我终于不再背着空空的行囊，依旧两手空空。 　　参加工作后，终于有了可以买书的固定收入。尽管工资如此微薄，而且书价飞涨，人情债太多，但正如烟民对烟的不可抗拒一样，书是我无法舍弃的选择。多年来，我如燕子垒窝般买书、读书，终于能够坐拥半壁书城，让平庸的生活有了一点亮丽的底色。我清楚地记得，在我踏上工作岗位后的第一天，放完学后，在满校园的清寂里，我拿了书坐在宿舍门头看。其他的同事伙聚在办公室前玩扑克。或许是我的不入流吧，我分明听到他们的讥嘲和嗤笑，仿佛读书是一件多么不齿的事情。但我并不畏缩，我自读书，任庭前花开花落，任天上云卷云舒。不知何时，周围的同事们也渐渐地开始读书、谈书。很多时候，我们坐在一起为某本书、某个作家而争论时，我的心是快乐的、满足的，我为自己的执著能产生这样的影响而高兴。 　　后来，我又被调到一所比较偏远的村小任教。每日放学后，诺大的校园里常常只有我一个人。其他同事大多家在乡村，他们总是要匆匆赶回家去，做一些我所不熟悉的农活。于是，读书，便成了我陪伴清寂的最大快乐。一日黄昏，我蜷缩在床上读兴正浓，有一同事推门进来，见我这样，非常惊讶地说：“一个人，怎么能蹲住呢？”我淡然一笑，说：“一个人，怎么就蹲不住了呢？”是呵，不爱书的人，不读书的人，又怎么能领悟到“有味最是枕边书”的乐趣呢？那段日子，我甚至养成了这样一种习惯，读书前先洒扫净了屋子，再焚一柱清香，放一段轻灵的古琴曲，把声音调到似有若无间，就着这样的氛围，让自己的心随着书中的文字流淌。那时，我真的感到，自己如教徒般虔诚，如恋人般忠贞，在一页页纸墨书香中，我被还原成一个纯粹的人。 　　书非买不能读也！我反对借书，也不爱借书。因为我有一边读书一边勾划的习惯，有时兴之所至，还会批注些自己的偏执之辞。于是，拿别人的书来读便放不开。而自己的妄语，又过于自怜，总是舍不得轻易弃去。所以，一般而言，只要是能够买到的书，我总是买书而读之的。我觉得，买书来读的妙处，在于没有人催，不必掂量着要还，还可以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样，随心所欲地种上些什么，无论是时间上，还是方式上都有着较大的自由度和空间。而读书不自由，在我看来，便真的是要“毋宁死”了。后来有人人给我大谈借书的妙处，其中之一便是异性之间可以为多见面而找到一个非常雅致的借口。好在我已婚配，对流行的滥情也不感冒。看来，要读书，也就只有买的命了！ 　　随着年事渐长，读书已不再是年少时的“眉毛胡子一把抓”，因为已经没有了读过什么什么之类炫耀式的轻狂。如今，读书的兴致渐趋单一，趣味渐归集中。现在，一般会买些《张爱玲全集》、《鲁迅全集》、《苏轼全集》之类的作品来读，只是想比较全面、全方位地来透视和解读这些伟大的作家，了解他们伟大的人生。有时，因为工作的关系，也会系统地读一些比较专业化的书籍。但无论如何，读书总是使我在一天天的厚重，一天天的成熟，这却是不争的事实了。 　　读书路漫漫！古人是将读书与登山比而视之的，我知道自己选择的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书已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没有书，我的心就不能活。读书的苦与乐，正如鞋子的舒适与否只有脚知道一样，是与外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好书伴我人生路！我相信，走过的不全是艰苦的岁月，我的生命将永远与书维系在一起。我坚信，腹有诗书气自华！时代的前进，不能没有书，也不能没有读书的人，这是我与书的缘分和相知！ 　　愿天下多一些读书的人，多一些爱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