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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西塘杂记(中)

2020-11-22抒情散文叶梓
西塘杂记(中)叶梓访荔轩主人卓士浩西塘家家养花,杜鹃花尤甚。杜鹃花遂成西塘之镇花。听人讲,杜鹃花养得最好的,当数卓士浩先生,被誉为“杜鹃花王”,遂慕名而访。几经打听,才寻到了先生的住处。在镇东北,有一叫四方汇的地方,原为西塘中学,已废,只剩
       西塘杂记
        (中)
        叶梓      访荔轩主人卓士浩   西塘家家养花,杜鹃花尤甚。杜鹃花遂成西塘之镇花。听人讲,杜鹃花养得最好的,当数卓士浩先生,被誉为“杜鹃花王”,遂慕名而访。   几经打听,才寻到了先生的住处。   在镇东北,有一叫四方汇的地方,原为西塘中学,已废,只剩几间旧的居民楼,像历史上留下的残破卷册。卓老住于此。敲门,无人应。再敲,亦无人应。稍等,门才打开。一位慈祥长者出门相迎,一问,便知,即是杜鹃花王卓士浩也。进屋,落座,沏茶。相谈不多,便直奔主题地问及杜鹃花,他也不多言,起身,带他们去了他的后院。   这是一个约百余平方米的花园。一排排盆景列于石架之上,整齐,大小相隔,故不失呆板。我们穿梭于满满一院子花,他不时地给我们讲各种花的脾性和花期。这是老人积三十年的时光养下的一院花。我窃取想,若我有这样一院子花,多好。我发现,他面对一朵花的神情,像是面对他的膝下儿女,自然,亲切。据说,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下榻杭州时,周恩来总理要求要把房间收拾得好一些。结果,偌大一个杭州城找不出好花来,最后,才在卓士浩先生处寻得十九盆杜鹃、二十盆树桩盆景。我问及此事,先生微微一笑,一句“都过去了”后,就再没多说,仿佛那段岁月被风吹散了似的。   看毕,再次落座先生的简朴书房。闲谈中,知先生祖籍福建,祖上流落此地,时时思乡,因其家乡盛产荔枝,便命其书房为荔轩。如今他已退休,膝下有一儿一女,平时写字画画,也收藏些石头。我冒昧向先生求画,他稍一迟疑,遂赠我一幅《柳图》,画作取意于江南水乡,清新风雅,含蓄蕴藉。临别,他还赠我一册油印诗集,名为《荔轩诗稿》,皆旧体诗,录其毕生创作的三百余首诗。阅之,多为纪行诗。其中的《清明》、《寄畅园》、《苏州园林诗十二首》等数首,韵味悠长深远,境界开阔淡秀,颇得宋代诗人刘克庄之风。   一想,卓士浩,一如西塘古镇的世外高人。   余生已晚,倘若能与荔轩主人“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多好啊。
           杜鹃花   几乎家家都种杜鹃。   据说,其栽植历史,溯于清代。当时善种杜鹃的苏州人常常来此兜售,久之,就种开了。但依我看,关键的是,西塘人的心里,最终还是给花留下了一块地方的缘故吧。去过几处老宅,都有杜鹃花。盆栽的,园子里种的,都有。开花的、没有开花的杜鹃,让一座座院落被花香裹着,或深或浅,或浓或淡。   听西塘镇杜鹃花协会会长、高寿85的卓士浩老人讲,杜鹃花有春鹃夏鹃毛鹃西鹃等之分,共计百余品种。这些品种,在西塘都能找到。我是喜欢杜鹃花的。诗人苏轼曾把西湖比作西子,而白居易又将杜鹃比作花中之西子,据此,可见杜鹃之美了。其诗云:
闲折两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   其实,不仅仅是杜鹃,几乎所有的花,西塘都是它们温暖的家。一朵花,生长开放在西塘,真是有福的。想想,那些委屈地生长在阳台下的花们,虽然是花,却在加深着花的悲哀。         埭•堍   这两个字,以前是不认识的。   在西塘,许多客栈主人的名片上,都有这两个字。我总纳闷,一个江南水乡为什么会频频出现以土字旁为部首的字呢?回来,查词典知道,堍,读tu,意指桥两头的平地。我住的河香客栈,就在送子来凤桥的一块平地上。埭,读dai,方言,坝之意,多用于地名,如石埭在安徽,钟埭在浙江。   离开西塘已经半个月了,我还是常常想起这两个字。莫非,江南人的心里,因为水的浸涸,反倒渴望一片土地,哪怕小小的一块?   这样一想,汉字的魄力,一下子就出来了。   甚至还能说出人心的一部分。
        陆坟银杏   这个标题,是从古吴轩出版社1999年3月第一版的一册《西塘》里直接引来的。虽为陆坟银杏,但只看到了银杏,没看到陆坟。要是在这样一座古镇,若能见到几处荒草萋萋的坟,也是挺有意思的。可惜没有。   因为陆坟已废。
  陆坟,原为明代西塘望族陆秀卿所置的陆氏坟地。他在任湖广总时,激流勇退,归隐返乡,在西塘镇东修了私家花园。据说,最早这里有簧山和万卷楼,今亦不存。但万卷楼这个名字,真好听。只留下一些记忆,还在西塘。   有些记忆或者传说,就够了。何况这里还留下了两棵银杏树。银杏所在处,已是古镇和西塘新区交接的地方。立于一条宽阔笔直马路的两旁的两株银杏树,高大,蓊郁,奇迹般地呈现着六百年前的绿色。   如同当年恩宠于皇帝的陆秀卿一夜之间产生了绝意仁途的想法。         桥头越剧   早晨的西塘,仿佛还在睡梦里,一派宁静。几个早晨,我都醒得很早,幻想着听几声穿过街道的呦喝声,却没有。   但我听到了越剧声。   与我熟悉的秦腔相比,它显然小家碧玉了,音细,悠长,加之吴侬软语,让我等西北人听来,新鲜有加。于是,起床,循着声音找去,原来是一个五六个人的小戏班子正在送子来凤桥上唱。我的到来,并没有打扰他们,他们还是使劲地唱。有三五男人坐在小桥靠栏杆处,侍弄着乐器,两个女人对唱着,没有化妆,很是随意。
一会儿,唱毕。我问,才知唱的是《孟丽君游上林》的选段。其中一位四十开外的妇女还给我讲了大概的情节。他们经常唱的曲段有《红楼梦》、《碧玉簋》及《梁祝》。这个早晨,我认识了越剧中伴奏所用的鼓板和小锣。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像睡着似的,坐在桥上,但有节奏地打着,令人叫绝。   这早晨的越剧,犹如一朵开在早晨的花,是一朵只属于水乡西塘的花。   但后来,听说他们是西塘镇的旅游公司专门派去唱的,我一下子没了兴致。          醉园
  醉园是版画家王亨的家。   慕名访其人,自然赏其家。醉园乃一明代古民居,三进。穿行其间,芭蕉依依,奇石玲珑,翠竹滴绿,回廊通幽。园内有一小桥,曰醉雁桥,桥下荷花摇曳,小鱼嬉水。在园内月洞门对面朝南的墙上,有醉经堂三个字,隽秀,灵气,有书生气。其左,有一联,联曰:烟开兰叶香风暖,岸爱桃花锦浪生。系王亨之父所题。过月洞门,即醉经堂。醉经堂实为醉园内书房之名,醉园之名,即取意于醉经堂。想像中,醉——经——堂,像是一位蓝衣书生埋首经书良久之后随口念出的一个名字。可这么轻轻一念,一户书香沾衣的江南人家,就把这份梦想承载了下来。   江南小镇之美,多少也归功于一座座深宅老院——它们更像一个倾诉者,江南的秉性、气质、性情,经由它们一一地传达出来——当我这样认知时,醉园,仿佛一幅镌刻在江南大地的版画,因时间而更加隽永。          “西塘小姐”   四月八号晚,初至西塘古镇,历小巷,过环秀桥,见游人如织,心情一下子郁闷起来。不是怕人多,而是想享受一个安安静静的西塘罢了。问颜阿姨,始知西塘刚刚过完节——所谓节者,西塘文化旅游节也。所幸,旅游节在七号晚已寿终正寝,这只是旅游节的“余波”。
  “游人很快会走光的!”颜阿姨一口吴侬软语。   后来,在网上特意看了新闻,才知,我们抵达的前一天晚上,“2006国际旅游小姐中国区总决赛晚会”在西塘举办,39位佳丽借着泳装晚装各展风采。当晚,来自浙江赛区的俞晨燕摘取了2006国际旅游小姐中国区总决赛的桂冠,并摘取“西塘小姐”的美称。这位尚在求学的大学生将要代表中国,和80多个国家的冠军一起角逐2006国际旅游小姐的皇冠。她肩上的担子真是不轻啊。据说,这一比赛始于1949年,已有五十多年的历史,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最具权威性的国际旅游小姐比赛。   我还在网上看到了一段关于嘉善县人民政府、西塘镇人民政府共同主办的’2006国际旅游小姐中国区总决赛的评论文字:在竞技的基础上体现中国旅游发展方面的积极姿态,同时借助这一年度时尚盛典,打造西塘的名牌价值,勾勒西塘这一生活着的千年古镇所独具的生命气息与旅游元素。   ——真会是这样的吗?   在我看来,充满烟火气的西塘,本质上是安静的。也许,更多游客的到来像是在一张纯洁的白纸上胡写乱抹——甚至包括我——一个自命不凡的诗人的到来。       
       茶壶盆景   在极不起眼的一角,几盆茶壶盆景兀自绿着,像不善言谈的几个人聚在一起,用沉默打发着时光。它们的身后,依着芭蕉的马头墙,高大,耀眼;还有几块堆在一起石头,形状怪异,容易使人联想些什么。我的目光,最终还是停在几盆茶壶盆景上,不想离开。
此刻,雨后的阳光照来,清新,有股淡淡的温暖,像是专为这些盆景而来的。   我说不出来,是被精致却又大得出奇的紫砂壶迷住了,还是被那修剪得仪态得体落落大方的盆景迷住了——反正,我的目光,停在那里,不动。就在那个瞬间,想起了古人陈继儒“石使人寂,茶使人静”的句子来——茶壶盆景,茶、紫砂、盆景三者联合起来,会让一个北方人的内心漾出什么样的波纹呢?  
       鸬鹚
  几只鸬鹚在一条小木船上,晒着太阳,懒洋洋的,一幅不想工作的样子,像是被时间之手随意写给西塘古镇悠闲恬适的美丽注脚。
      梅花三白   听听,多雅气的名字,可谁会想到这是指西塘的黄酒呢。   西塘黄酒,历史悠久,因其酿酒的糯米白、酒不加色为白以及装酒的坛子涂了白色的石灰,故叫三白酒。三白酒,多做于小作坊.采用传统的酿造方法,以糯米原料,于冬天辅以麦曲、酒药,利用多种霉菌、酵母菌微生物的共同作用通过特定的工艺操作过程发酵酿制,口感独特。闲坐时咂一口,温顺若江南少女,醇润如江南古镇。   清人陆炳琦,是西塘酿酒世家。其《平川棹歌》中曰:“酒家两字我承当,遗法群师陆美煌。墓侧一漂秋水碧,子孙嗜酒尽高阳”。关于此诗,他还有一段注。注曰:吾镇三白酒,创于我七世陆美煌公,至我五世祖景陶公而业大盛。生六子,酒坊遍镇之东南西北。为字圩墓左,有水一漂,形有云酒也。故子孙至今多有酒癖云。   三白酒中,梅花三白最上。   “望子高悬券肯赊,酿成三白趁梅花。”这是清代康熙年间流传于西塘一带的竹枝词。据此可见,当三白酒遇到了梅花朵朵,梅花三白才从历史中一个凛凛冬天里诞生。我不知是那位高人取了如此雅致的一个名字,但能如此命名者,必是一位风骨飒然的世外高人所为。想想,在寒风吹彻的冬天,室外梅花点点,室内觥酬交错,喝的就是梅花三白——人生的快意,除此,还会有什么呢?   我专门还去了西塘的黄酒陈列馆,见到了酿酒所用的一些物什。回来,在河香客栈再喝梅花三白,感觉更美,只是差了窗外的梅花点点。          烧香港
  猛一看,像句骂香港的话,实则不然——烧香港,取自烧香的巷道之意,因其都是乘船而去,就在巷道上加了水字边,便成了烧香港。烧香港在西塘的西郊,最早,这里有一处圣堂,是武圣关羽的庙堂。传说中,武圣能驱魔辟邪,所以人们常来此烧香以祈求平安。久之,这一带,因烟火不断,便直呼其为烧香港了。   现在的烧香港,是烧香港街和烧香港水街的总称。   曾经,这一带在庙会其间,烟雾袅袅,香火不绝。其实,每年正月初一到正月初四的圣堂庙会,更像是时光之手镌刻在西塘大地上的一幅安居乐业图:小贩云集,民间节目异彩纷呈——狮子舞、麒麟送子等江南水乡的民间节目都会一一上演。   况且,这里既为水街,自然,水道边人们沿河而居。听当地的老人讲,每年水红菱下来的时候,经常能听到这样的呦喝声:   “卖水红菱喽——”   买水菱的姑娘,你清脆的声音,已经消逝在这个繁复的时代里了。           红灯笼
  在我有限的理解中,似乎只有逢年过节才挂灯笼,至少在我北方的家乡大抵如此。但西塘不,不但家家都挂,而且天天都挂。红灯笼挂在老房子的檐角上,廊棚的木柱子上。船头上,也挂灯笼。白天的灯笼,红红的,像一种点缀,让西塘美了起来,也像一个侧身的目击者,遍阅日常生活。夜晚的西塘,一盏盏灯笼,红红地亮着,让西塘在灯火的辉映下,仿佛在纵横交错的水面上犹如一只船一样,晃动着,被风一吹,一天,就过去了。   当我乘上一只游船,在暮色四合的时候穿行在西塘之间,王树清老人大声给我说着话,两盏亮着的灯笼,摇来摇去,把他那张刻满岁月痕迹的脸,映得通红,红得甚至有些可爱。   水乡西塘,就在红灯笼提供的这份喜庆里,慢慢睡去,把自己交给了梦里头。     
       河香客栈   临行前,花功夫最多的,是选客栈。我不可免俗地也一味追求临河呀雕花大床呀独立卫浴呀这些条件,在网上,无意间看到,河香客栈除这些“硬件”外,还有主人烧得一手江南菜的“软件”,于是,便决定将西塘几日的睡眠与梦,交给它了。   客栈主人姓陆,其妻姓颜。   到达西塘,夜色沉沉。颜阿姨在站上接我们——请允许我这样称呼——因为随后几日里,她待我们真如亲儿女般,细心,亲切。在她的带领下,至客栈,上二楼预订的房间,果然是雕花大床,独立卫浴,推窗,可见夜色里的送子来凤桥,楼下即是缓缓流过的汾河。一下子喜欢上了这家客栈,也喜欢上这家客栈主人的淳朴和真诚。三天时间,我们白天游逛完了,回去,真如网上广告所言,随时能准备好可口地道的江南饭菜——椒盐旁边鱼,咸菜心,炒螺丝,都是在这里吃的,而没有去廊棚里的饭店。   “好的!好的”,是颜阿姨的口头禅。她总是这样回答我们。陆叔在镇上一家纽扣厂上班,为人谦和寡言,但每顿饭必陪我一起吃,还喝酒,是黄酒。我喝二锅头,他喝黄酒。一次,我问,“河香客栈这个名字起得好,谁起的?”他淡淡一笑,说是姑娘起的。原来他夫妻俩膝下有一爱女,已届而立之年,在县城中学当英语老师。他们两口子退休后,无事,稍觉郁闷,便将家里稍做收拾,开起了客栈。无意于赚多少钱,只是图个安度晚年。据此,河香客栈有别于其它西塘客栈,少了商业味,多了雅气,或者说,多了些江南水乡原汁原味的雅气。临别的晚上,他们特意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说是送别。还特意邀来了他们的中学同学、悦来客栈主人王树清。桌上,喝了不少酒,说了不少话。夜深,颜阿姨还特意拿出西塘黄酒数瓶咸菜心数袋送我们,婉拒时,看她一脸不开心,就只好收下,她才莞尔一笑,像个孩子似的。   离别西塘数日,一旦想起西塘之行,河香客栈,默立于送子来凤桥边的一座小小江南院院所弥散出的河水之香,像它的名字那样,迷醉了我。唉,小小的河香客栈,一个北方人在喃喃低语:你盛载着我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情感,甚至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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