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天赐的花
2020-11-22抒情散文雨夜昙花
天气预报说有雪,但谁也没当回事。上周才说了有雪,结果一大早太阳就喜滋滋地挂在楼顶。早晨起来,见窗外灰朦朦一片,到阳台上一看,果然是雪,斜斜地飘下来。这一喜,好比天降祥瑞。其实已不是这个冬天第一场雪,某天下班回家,雨中有东西落到我的衣上,一粒
天气预报说有雪,但谁也没当回事。上周才说了有雪,结果一大早太阳就喜滋滋地挂在楼顶。
早晨起来,见窗外灰朦朦一片,到阳台上一看,果然是雪,斜斜地飘下来。这一喜,好比天降祥瑞。其实已不是这个冬天第一场雪,某天下班回家,雨中有东西落到我的衣上,一粒一粒,是小小的冰晶。但不容我细看,转瞬就溶成水。没有同人讲,担心是我看错。隔天报上确实说,郊外飘了薄薄的雪。
上班途中,有人拨了电话到交通台,非常激动地说:下大雪了!立即又有人拨进去说:昆明人也太大惊小怪了吧,这明明是小雪呀!主持人笑:昆明很少下雪,可以理解。
雪一直慢慢地下,落地即成水,不肯多留片刻。就是这样,也欢喜。
没有想到今年昆明会下雪。许多的原因,雪已逐渐减少,一些多过去很冷的地方,都不那么冷了。
今冬我到沈阳,以为会看到一个冰天雪地里的城市,结果大失所望。虽然我看到孩子们在冰冻的河面上玩耍,看到树根部堆积着残雪,看到有水的街面都结成冰,但沈阳,仍然是暖和的。那么喜欢雪的我,没有去仔细留意那些仍然白着的雪们,它们不是晶莹的,而是一种惨白,一种没有生命的白。这是雪的尸体,而不是天赐的花朵。
但我依旧亲近了雪,在棋盘山,穿上雪靴,套上雪板,拿着雪杖,似模似样地去滑雪。当我能熟练地取下雪板,脱去雪靴,从雪地上安安稳稳地站起来时,两个多小时已过去。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摔倒中,雪化在我的手掌中,弄湿我的衣服,但感觉不到寒冷和疼痛,只有喜悦,这喜悦一直延续,在我与冰雕合影的过程,在我仰望雪雕的时候,就算有人告诉我,制作雪雕和冰雕的材料都不是天然的,喜悦也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对雪的向往,是童年时就漫延至今的。
童年居住的小城,每个冬天必有雪,而且是悄无声息的,前一晚没点动静,早上,见没有窗帘的窗子映得一室莹光,被吓一跳,以为天早就亮,上学已迟到。依窗一看,见满世界一片白,立时欢喜:下雪了下雪了!嚷得院子里的人都睡不了觉,家家户户开门来,看雪。
雪很深,学生们大多都穿水鞋。最好有人在前面走过,只需一步一步依着脚印踩过去便可。若没有人走过,就得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出来,走一步都咯吱咯吱响,很快裤腿上就沾一层雪。放学时,就偏爱没有人走过的地,把脚横过来,慢慢走,远远看去,就像车轮的印子。但无论怎么走,也不如猫。它轻轻悄悄,走过的地方都留串梅花。
下午再去学校,就装一包白糖,一面走,一面寻干净的雪,抓一把,洒几粒糖,雪软软的,入口成水,只有糖粒子,还在口中细细地散着甜。这个过程妙不可言,引得孩子们吃了一口又吃一口,暖热了无数雪花。大人们怕闹肚子,会吓唬:雪不能吃,会哑了脖子。遇上缠得没完没了的孩子,就改口:第一场雪不能吃,等第二场。孩子们哪能等,大人一背身,一口雪就化在了嘴里。
晚上,雪安安静静地睡在院子里,屋顶上。屋里生了火,但孩子们不爱,坐着坐着,就开门看看雪,还会抓一把带进屋来,让雪一点点在手指间化开,雪水滴进炉里,“滋”的一声,就成了气。但母亲不允许,说手会生冰疮,又说水欺过的炉子,会裂开一条缝。可是屋外那么多那么多的雪,不去理会,它们也会寂寞的。
孩子们还会找个搪瓷碗,溶了冰糖,放根筷子,支到屋顶上,指望着结成冰,隔天用热水一冲,就从碗里脱落出来,便可吃串在筷子的冰了。贪心些的孩子,往往找了特别大的碗来,结果只是碗的边缘和筷子周边结起薄薄一层冰,如纸一样,轻轻一动就碎开。碗小一些扁一些的,就得了厚厚的一层冰,立即抬了给人人看。没有结成冰的水,也是好的,远比暑夏饮冰还要来得深刻,感觉得到它顺着咽喉往下流的速度。
雪还是慢慢在化,雪水一点一点地往下落,比雨水的声响干净,因它们只顺着屋檐滴落。片瓦的边缘,通常会挂有冰柱,晶亮晶亮,但母亲不许吃,说是脏水结成。但它那么晶莹,看不到丁点杂质,舔一下,也不觉有什么异味。雪化时,水顺着冰柱落下,冰柱越来越瘦,越来越瘦,突然就落了下来,清脆的一声,已断成几截。
许多年后,看到一段文字:“一脚踏碎冰片,发出‘卡嚓’轻微的一声。像一颗心碎掉破裂,除却天边月,没人知。”想起那些摔在地上裂碎的冰柱,就感觉到一些隐隐约约的惆怅。
离开了小城,与雪也就绝少谋面,每个冬都等了又等,每场雪都无比珍贵。
一场雪,下在教室外。老师讲着课,突然兴奋了起来:“下雪了!”她比谁都激动,立即下课让我们去看雪。那场雪,从白天一直下到黑夜。照雪景,开雪仗,一直闹到夜晚,还不舍睡,同学们围一起,生火取暖,不时到走廊上看看,在灯光的映照下,闪闪生辉的雪花。
一场雪,下在郊外。朋友开车四十余里,独自一人看雪后归来,天黑前寻到我,与我聊什么是浪漫。
有一场雪,我走在街上,看它从雨一点点蜕变,逐渐轻盈,逐渐舞出翩翩的行迹。
还有一场雪,大而厚实,有朋友赶往黑龙潭,为看雪下的梅;有朋友驱车野外,开雪仗,滚雪球。我则和女儿抬了许多盆雪进院,把雪人堆在自家院子里,然后为它撑把伞,很久很久,屋外没有一朵雪,它还在,只是清瘦不少……女儿要求:“我们把它放冰箱里好不好?”我安慰她:“明年,明年还会下雪。”我们真的没有奢求,一个冬里能有两场雪。
冬刚刚来就开始等,天一灰就猜想着云们正孕育着雪,但已失望了两、三年。我以为今年也不会有雪。过去积雪从不消融的苍山现在到了夏季已没有雪的颜色;玉龙雪山亿年的冰川已在清减身姿;沈阳,在我印象里那么冷的沈阳,要靠人工雪来制作雪雕;还有阿尔卑斯山,今年已无雪可滑,专家认为未来的几十年内,海拔2000米以下的滑雪场将消失……
然而,昆明竟下雪了。今年昆明的冬不那么阳光灿烂,接二连三阴沉的天气让昆明人都有些不适应,原来,这只是为了赐我们这一场雪。
刚睡醒的女儿打电话来,小心翼翼地说:“妈妈,好像在下雪。”就似声音重了,雪花会消失一样。我笑:“是在下雪。等会你下楼去,看看雪。”她立即欢呼起来。
我站在窗前,雪花三三两两地飘到我的衣上,细看,已不是我童年的雪,它们的形状不完整——不是一朵一朵的,而是半朵或三、五朵聚在一块,看不到六瓣的花。但今冬有雪,这个冬也就完整了。
隔天的报上,游人在黑龙潭赏梅,在金殿玩雪的图片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为什么不呢?这雪,珍惜得一场是一场,谁知道哪一天,雪会成为传说中的童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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