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洋洋的隆冬

??朋友们讲起今年的气候来，都说不怎么冷。是呵，这都将近数九时节了，单位上的取暖器还没有通电呢，我也还没有“武装”呢——狗毛护膝什么的，还在一旁歇气儿。其实，气象信息早就发布了，我们这儿是个暖冬。但汲取今年三月大飘雪的教训，我还是早早就将那些不耐严寒的花儿寻了庇护——小兰花儿一一排在墙根，赤舌、沉香一类的大兰花，还有君子兰等等，则藏在竹丛中，或者桂花树下，藏不下的，则端到门厅前，端到二楼的阳台上。
??
??真正有点冷起来的日子，我却又往更冷一些的北面去了。去的是东巴谷。
??
??关于东巴谷，今年以来看过不少的文字了（早在阳春四月，就有丽江的作家艺术家集群到那儿参观采风）。那些文字都很漂亮，大多写的是它幽深而神秘的自然景象，不美都不行。
??
??我偏就看中了这儿的人文关怀精神。
??
??我是在睡梦中被唤醒（大家晓得我晚睡晚起），然后被越野车拉到东巴谷的。到下了才晓得，这天——十二月二十日，是傈僳族同胞一年无二的盛大节日——阔时节（恐怕相当于汉族的春节），在这里，第一次举办全市性的该节日庆祝活动。在主要的演出地点，驾驶员小和在人缝中拨开一道缝隙，找了位置安排我坐下。我努力揉醒睡眼，认真看了。
??
??节目大多精彩，最动人的篇章有二。
??
??看去约四十来往的一位反穿羊皮褂的汉子，左颠颠，右抖抖，一会头朝天，一会鼻点地，一阵故作滑跌，一阵雀然跃起，将个葫芦笙吹得高亢复又幽婉，让有情人无可退避一脉情愫。当你正沉浸在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的遐想之时，他那里就席地盘腿而坐，打燃了一锅烟。你这儿还在怀疑他的烟真也不真之时，他的烟锅里已经青烟袅袅，尔后，他吧嗒着烟锅，将葫芦笙凑到鼻孔里，兀自奏响一曲天籁之音。当你赞叹不息之时，也不知他怎么弄的，已将另一只葫芦笙也凑到了鼻孔上……最后，人们所看到所听到的是，两只葫芦笙在他的鼻孔里奏出千般嘹亮与婉转，他的烟锅一直冒着袅袅青烟，他的嘴巴里还吼出连续不断的沉厚山歌——这该是四管齐下了吧！
??
??还有个小小子身手不凡——听说他的“艺名”叫个小蜜蜂，眼下两岁半。“小蜜蜂”不恋草儿花儿，专拣那葫芦笙“采蜜”、“酿蜜”。他半点儿也不怯场，将个葫芦笙吹得点滴不漏不说，还边吹边跳，一会点点地，一会撂撂天，一会又巡场一周，让你怜惜也不是，夸赞也不是，拍掌更是来不及……
??
??吃罢午饭，又有新节目。傈僳族的节日嘛，当然得去看傈僳族的非凡手段。
??
??就餐时就听说，东巴谷的老板是个人文人士，他平时满山跑，看中了哪个少数民族院落，院落里有做“手工”的老艺人，就盯住不放，动员他携家带口到东巴谷来。怎么来呢？将人家的老房子片瓦不留地一一搬来，原样原方位建好，还建若干新房子，让他们家住得舒适，老人不感到生疏，家里人也有活儿可做——老人仍然做他的事情，做出来的物件，卖掉了是他的收入，还没有卖掉的就作为展品在街上展示着，而每个月他的工资是照发着的。老人病了，全部医疗费都由老板承担。他的家人，只要愿意做事，全部安排工作，按月发放工资。早晚则照顾老人，跟在老家时一样。
??
??我们就先到傈僳人家。仍然是羊膻狗腥酒香飘，仍然是笙歌弦舞乱打跳。不同的是，院子里竖着巍峨的“刀山”。这正是我们所要见识一番的。这“刀山”，由两根一左一右高高的柱子为基准，其间绑上利刀所组成。我上去摸了一摸，真的是快刀。数了一数，有33把快刀。先前那个吹葫芦笙的汉子，用拇指粗细的松枝在刀口上剐了几剐，每一“剐”都有一节松枝断落，以示其刀之真。然后，他到香堂里请出准备已毕的一位彪形壮士。壮士在“刀山”旁祈祷罢，洒酒罢，摸摸刀锋，然后甩去布鞋，一副光脚板刷刷刷踩着刀锋上到了“刀山”之顶（他的手也是每下都按在刀锋上的）。极顶，他还一手作雄鹰招展之态，一脚作巧雁飞腾之姿，做了好几个动作。
??
??有人说我们应该去坐一坐傈僳人的火塘。在一位来自永胜县的魁梧的傈僳族副县长的引领下，我们去到了一座老式瓦屋中。当然不可能坐在火塘上，旁边有座位呢。当屋里那位留着前额剃光、后发齐颈的民国式的大背头的主持人（东巴）听到我们湘赣式的永胜口音时，他也就用家乡话对我们说：我是永胜松坪的人啊，简良开先生考证下来，说是我们是毛主席的老乡说嘛。别人说我这里是下“火海”的地方，这是神秘的说法。其实，这里面是有科学的，我不好说透，只好做给各位瞧一瞧。话毕，他严肃地转向神台，作揖，叩首，念了一阵咒语，庄严地戴上翎儿帽，然后，用火钳从火塘中夹出一把烧得通红的铁锹，数次从它上面踩过。再后来，他又从火塘里拈出一副通红的铧板，凑到嘴边，五次用舌头去舔那被烧得最红的地方。做罢这些，他似乎累了，喘着粗气一再对我们说：这里面有科学，我是练过的，别人不要模仿，千万千万……歇了一阵，他又说，平常每天表演十七八次，游客多时，每天就要表演二十多次喽！我们向他鞠了一躬，敬畏地退离其所。
??
??随后，我们游了普米族大院，还有（彝族）他留人大院，都感到各自特色多多。
??
??出了他留人大院时，我们看到了一些古老的练胆、益智、强身壮体的设施，其中就有一副“磨磨秋”。禁不住一旁人的怂恿，我与驾驶员小和就在那“磨磨秋”上“磨”了一回。这是个颇为别致的物件，它的基础为露出地面约一米多高的大木桩，木桩上架以约10米长的可全方位旋转的木杆，玩时，俩人各趴在木杆一头，由位置较矮者一蹬地，木杆就旋转起来了，然后，它就像跷跷板一样，忽而高，忽而低，却又旋转着，木杆上哪位位置较矮就蹬一下地，如此，“磨磨秋”就不停地旋转，不停地点地，越来越快，越来越高，刺激着呢！我再逞能，毕竟不再年轻，“磨”了一阵，肚皮发烫，双手发痠（头倒不晕），只好叫停。
??
??之后，看看天时尚早，我们禁不住河对面森林浴道里欲隐欲现的小路、亭子以及各种形状的景致的引诱，前往漫步。
??
??森林倒不是正宗的原始森林，但有着许多本地品种的大树，在隆冬日子里笼罩着一廊绿意，而且有野鸟在叫，有彩蝶在舞，空气又那么清新沁脾，一路走着，观赏着，眼目也浣洗着了，肺腑也淘洗着了——森林浴道，名副其实的。
??
??而给我印象最深的，则是这条道上弥散着的人文精神之“浴”。
??
??连接森林浴道的是一座老旧样式的吊桥。桥横跨一个小湖而过，可以建成木桥，可以铸成水泥桥，省事又省钱。主人偏就匠心独运，给了它一副岁月模样。桥上走一走，轻轻晃动的缆绳似乎已将你的尘间烦忧一丝一丝拽去，然后将半日清爽拴系在你的眼前。桥上站一站，微微闪悠的桥板仿佛荡走了你人生跋涉中的道道坎坷，而将一步步顺遂之意垫来你脚底。过了桥，不知不觉身就轻了，心就静了，正好吻合森林之浴的一番清虚境界。
??
??森林浴道旁蹲着一溜重量不等的柴担。每副柴担一侧写着吉利的话语，只要把这副担子挑起来，就会有着相应的锦绣前程。人们大多明白，能够挑起某副担子，只说明体子还行，当然不一定就会有其隐喻着的锦绣前程铺来脚下。但我看到，走到这儿的男子汉女子汉们，一个个都跃跃欲试，试着躬下腰去挣上一把。挣不着个金元宝，总能挣得个快活心情——身边有好话儿在祝福，一旁有游伴们在打趣，憋在心头的一股气儿又得到了释放，哪点不自在呢！
??
??远远望去，前面的路边埋着一群锯了斜斜断面的木桩。初时以为它们是某个民族用以祭祀的器物，走拢才看清它们原来是年轮标本。标本旁的木牌上写着介绍文字，大意为：树每度过一年，会在树身横断面留下一圈印记，这就是年轮。树身向阳的那边，年轮就宽一些，树身背阴的这面，年轮就窄一点。树龄越高，则年轮越多。看罢这些介绍，我心头怦然一动，倏然悟出了一缕“诗意”：雨水丰沛的年份，年轮就心宽体胖，眉舒目展，而遇上干旱的年头，年轮则萎缩了一副襟怀，挤紧了寄存岁月的空间……
??
??从森林浴道里出来，外面起了风，虽然晴空里仍旧阳光明媚，身上还是一阵一阵拂过了季节撒出的凉丝丝的小性子。而经过了森林浴道的一番洗礼，我胸中依然水静潮平，暖意融融。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