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西瓜秧

一棵西瓜秧 门前的小小菜地，突然出现了一棵西瓜秧，在菜园的西北角。菜地里种的自然全是菜，茄子、辣椒、西红柿、豆角、芹菜、黄瓜之类，象是杂货铺，村里常食的菜几乎都全了。谁也没有种瓜，不知它从哪里来，估计是谁吃瓜时太快，囫囵间连带着把瓜籽也吞了下去。我们连人究竟从哪里来至今都没能搞清楚，试图搞懂一棵瓜秧的来历，未免多操了心，就算操了心也是徒劳无功。 没人管它，这瓜秧寂寞生长，却长得很是迅速，甚至枝繁叶茂，超过了周围的那些蔬菜。菜园的西北角，原本是夜里和寒冬时节用来图方便的地方，想不到居然成了一块福地。人的稍许眷顾，甚至是不经意的，就能改变事物的命运。幸好我们不是仙人，否则这瓜秧还不成了精。 瓜秧逐渐长大，却无人顾及给它压条和打杈，象个不听话的孩子，任意随性，胡乱生长，无人修剪或者指点，按常理终不能成材，相比旁边的黄瓜和葫芦，每天除了蜂蝶之外还有人帮忙授粉，生在同一片黄土上，命运真有天壤之别，谁还会指望它能结出个瓜来。孤孤单单地缩在一角，让人都感凄凉之意，哪天心情不好，触景伤怀，说不准迁怒于它，下意识地顺手一抄，它连命都没了。可家里老是忙，活总也干不完，等到大田里的活暂缓一下可顾及菜地时，它已经占了好大一块地方，周围的菜都显得小了，而且还结了一个小小的瓜儿，上面生出些淡淡的绿色茸毛，不但不能忍心，反倒觉得心疼了。 这瓜生长得很是用心，虽然逐日增大，但也得过几天才能发现比先前几日大了些许。我们嫌恶了一个人，就觉得这个人哪里都不顺眼，吃饭咂了嘴，喝水咕咚咚，搽粉过于厚，口红抹不匀，发型太落伍，衣着又太前卫，却从不会发现这人为了讨自己喜欢而做出的种种努力，一丁一点的进步。事实上，这个人在发现自己被嫌恶之际到愈发讨厌之时，几乎都要改变了自己。我们甚至懒得连话都不愿意多说，我们强迫了自己的眼神，委屈了自己的心。每时每刻的进步和改变，一丝一毫的闪光点，被我们狠心地挡了回去，散落成满地的尘埃。被无情地抛弃，被冷漠地扼杀。 幸好，我看到了这只可怜的瓜。 是瓜果飘香的季节，连从不图新鲜时令的我家，都开始用麦子、玉米换瓜果吃了，园里的瓜还没有熟。父亲多年前替村里看过瓜地，观察瓜相很有一套，甚至根本不用手接触瓜，只要眼睛轻轻一扫，就知道瓜的生熟和香甜程度，连存放时间的长短也能说个八九不离十。这瓜还没有熟，短时间内不会熟，也可能是最终都不会熟。瓜如果有耐心愿意继续生长和等下去，只怕时节没有那般心思。我们这个地方，向来以无霜期短而知名的。 孕育的时间越长，生出的定非凡物，和厚积薄发、一飞冲天是同样的道理。我静而孤单地想，没给任何人说起。 已经落了霜，早晨或者夜间起来又赶快跑回屋里时，我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地里的庄稼已全部收拾干净，归仓的归仓，上房的上房，好些已经挂满了墙，人如果不需下地就赖在炕上。门前菜园，一片枯枝败叶，已尽显萧瑟之意，唯独那棵瓜秧和那颗瓜尚显葱绿，还免不了早晨起来时上面也覆着一层淡而无味般的霜，幸好不是落雪的天气，太阳还能带来些关爱和温暖。那些错过的，也就此错过了。 要不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要不是那次父亲醉酒，这瓜都要被我们忘记了。屋里炉火通红，窗外雪花飘飘，父亲醉卧热炕，无比鼾响，连喝几壶热茶之后，说话依然含糊不清。听他的大意是想吃西瓜，可这入冬，西瓜哪里去找？ 我站在院里的灯下，看纷纷扬扬的雪悄然飘落，无意中站在了菜园的西北一端，忽然想起这棵瓜秧和它上面惟一的那只瓜，却不知它熟了没有，熟了之后还甜不甜，是否早就冻死了。雪，处子般的雪，柔情似水，还没有堕落到激情如火，瓜没有被完全掩盖，借着虚掩般的光，凭着记忆，我一下就找到了它。它很冰凉，却不彻骨。 我的刀刚刚一挨到它，就一声脆响，裂开了。它等待得太久太久，仿佛彼此在心中期盼无数不怕任何考验的爱情猛然随雪出现在你面前，我们没有任何迎接的准备，呆立当场，手足无措，不敢肯定这是真的，又不愿相信这是假的。这瓜就象熟透饱满得就要落把的瓜果。而它，本身就是一只瓜啊！它的等待，它的酝酿，它的默默无闻，它的坚忍不拔，它的韬光养晦，它的背离常规，它的被淡漠，它的将要被证明，只在那一刻。 鲜红的颜色，沙般的瓤，辅以灯下闪耀的冰碴子，我知道，它不比别的瓜差，相反要超过它的同类，单凭这种坚持和沉默，就非它的同类所能比拟。今夜，在这个逐渐被雪笼罩的世界，它坚持到了最后，发出最绚烂的光华。 父亲吃了瓜不到五分钟，就从炕上坐了起来，并反复叮嘱，一定要把瓜籽留下来，做种！（全文共计1807个字）
2006年11月22日
作者：唐新运联系地址：新疆昌吉州老龄办邮编：831100电话：0994-2344435，E-MAIL:txy1974111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