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老公，如果有来生

老公，如果有来生

　　我不知道我为何会常常流泪，会被一句很深情很平淡的“今生我还能为你买几件衣服哟。”而泪流满面；会被黄昏中相互搀扶的老人而心动，眼睛湿润；我会被老公的一句：“我家强强最喜欢吃小鲫鱼了”而激动不已泪水盈满眼眶；也会被一首歌：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进风雨……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重头再来。而陷入久久的思绪中，一种辛酸后的渴望，一种跌倒后的站立、一种失败后的豪迈，一切只不过是重头再来，荡气回肠于心灵之间，一种重生的欲望，象酒精燃烧的火苗，却有一份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悲壮。心底会涌出一股热流，眼睛会潮润。而这些感动只是象自来水一样，因为某一个小小的触动而拧开水龙头，流出心灵之泉。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本能。
　
　　 我甚至会怀疑，我的眼泪是不是眼泪？或者是我的内心本就装满了水？那些感动的言语感动的行动就像石头跌落在水里，而溅出水花来？

　　 难道我真的是水做的吗？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知道，我不是水做的。

　　 那是一种真正的感动，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灵，摇曳在我的生命中。他就像乔戈里峰大气磅礴而又神秘地耸立在雪域高原，令我敬仰而不敢去触摸他。

　　那一天我在选电视频道。忽然看到一个画面：一个女人泣声地讲述着孩子进入手术室后，她在外面等待，很多人都在拭眼泪。 　　　老公轻声地说：“换频道吧。”

　　　 我说：“不想看吗？”

　　老公说：“我不想再看这样的节目了，因为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我一听知道老公说的是我做手术的事情。说心里话，我一直想知道老公在我手术前、手术中和手术后的想法是什么?我换成了老公想看的频道后，坐过来编织毛衣，和老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总是闪现出那个穿着黑色棉袄笑容可掬的男人。我忍不住地对老公：“我真得很佩服那个男人。老婆得了癌症不能说，女儿读书又面临高考，他又得瞒着，面对她们母女，他还要笑呵呵地。要是换了我，我真得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有什么办法呢？不笑又能怎么样呢？”老公悠悠地说着，偏着头望着我。那眼神充满了我无法取读的无奈。

　　我忽然心一动：“有时候，我也在想：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病床上的妻子，遥想着伏案的女儿，他……”我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瞟着老公。
　
　　“他会流泪的。”老公不等我说完就很轻很轻地告诉我。语气是那样的悠长。那样的不可思议。

　　我心头掠过一丝波澜，很好奇地脱口而出：“你哭过吗？”

　　“我哭过！”老公低声地回答着我，双手托着下巴支撑在桌子上，眼睛却盯在电视屏幕上，一动不动，象一尊雕塑伫立在我眼前。

　　这三个字，从老公的嘴里吐出，象三个钢崩滚落在我的心田，清脆而又沉闷，每一个字都是那么地沉重，震荡着我的每一个细胞。我瞪着万分惊奇的眼睛，凝望着老公，老公的脸很沉很沉，仿佛坠入了回忆的深渊 ，沉入了选择的铁索桥。但我听到了老公灵魂的脚步声。

　　在我的心中，老公是用铁水铸造出来的，他高大而又魁梧，睿智而又豁达，幽默而又诙谐，仿佛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痛哭。而他却告诉我：我哭过。

　　老公说： “我不想再看这样的节目了，因为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这说明老公的哭一定和我的手术有关！

　　思绪让我飘飞到了去年那个金色的秋天，我在检查台上承受着肾穿刺的折磨，当时，老公和我的几个好朋友一起守在门外，和我一起度过了艰难的3个半小时，我只知道我象一个木头人一样，脑海中一片灰色，仿佛进入了灵魂的真空地带，机械地麻木地甚至是本能地留着眼泪，哭泣着，而老公他们经历怎样的心灵折磨？他们和我一样，心灵游走在生命的边缘。但我知道，那时的老公 绝不会流泪，因为，他知道，他是我的精神支柱，他不能在我有知觉的时候流泪。

　　脑海中的记忆，又让我回到了肾穿刺那个可怕的夜晚。那个深夜我因为肾穿刺失败，肾部被戳了几十针，一直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我忽然想坐一会，当我坐好后，老公背着我看电视。忽然，我听到了老公焦虑和惊恐地声音：“强，你怎么了？醒一醒。”我有一种飘回来后轻轻躺下来的感觉，好像有一种很轻软很轻软的东西，如羽毛般轻落在我的身上，我感到老公在把我的脚抬起放在床上。我是怎么倒下去了？我怎么没有知觉？从我坐好到我倒下后被 老公抱在床上，这中间所发生的事情成了我记忆的空白，这段空白，是我生命飘飞的纪录。这段失去的生命成为了我永远的伤痛。我只知道老公在呼唤着我，帮我把身体安放好，握着我的手。我很快又进入了昏睡中，什么也不知道了。也许是在那个晚上，老公哭了。他和我一样，不知道这个夜晚还会 发生什么。他似乎已经感到我生命的无力与飘飞，他害怕我的生命在他紧握的手中，轻轻地飞走。像那高高飞翔的风筝，挣脱了他手中的钎丝后，飘落在残阳里。他不知道当孩子向他要妈妈的时候，只能给女儿一把黄土时，如何面对女儿的悲痛；他更不知道当我的父母向他要女儿的时候，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该如何交待？那个黑夜，象死神的魔掌，在我的头顶晃着，老公 要承担着所有的责任，要把我飘飞的生命紧紧地拽住并珍藏好。也许是在那个夜晚，老公哭了。

　　记忆又把我带进了另一个夜晚。那是手术后的第三个夜晚，我突然很莫名其妙地肚子痛，医生也检查不出所以来，看导流袋里的液体没有什么异样，刀口也无异样，医生无奈之下只能用杜冷丁来镇痛。只感觉一种麻木迅速地传遍全身，我便失去了一切知觉。当我醒来的时候，最先有意识的是大脑有一种很微弱的灵光，接着便是手指轻轻地抽搐，跟着脚也开始动弹。我睁开双眼，病房里灯火辉煌，当生命再次苏醒的时候，我才知道杜冷丁让我的记忆再次留下了一段空白。是不是那个夜晚，老公哭了？谁知道我会不会在麻醉中悄然地飘去呢？

　　女人好奇的天性让我忍不住地问：“你是在什么时候哭的？是手术前？肾穿刺的那个晚上？还是我突然肚子痛的那个晚上？”

　　老公缓缓地说：“我不告诉你。有一天你经历这种事情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不要经历这样的事情！”我斩钉截铁地对老公说。

　　是的，我不要！我永远也不要！因为那是生命飘飞的时候，羸弱的我是握不住那如丝的风筝线。我祈祷老公永远健康快乐！

　　忽然，泪漫过了我的心海。我不 想让眼泪掉下来，低头织我的毛衣，但我知道，如果真有来生，我一定嫁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