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官墙里索写

　　　（约３５００字）
　　　　　　　　　　一 名字 　　官墙里距离街市很近，只隔了几座楼、几院房，但官墙里却很僻静。是来自自己本身的绵长，合着杂乱让你很难理清头绪。 　　我猜想官墙里这样高深莫测的名字必然蕴含着丰富或是悠久的历史、抑或文化背景，要么也得有个像样的传说。这个名字其实很像上海滩大弄堂的名字。但是，没有雕花门楼的点缀，没有阁楼雅致的错落，官墙里只有一个类似上海滩弄堂的叫法。
　　我对官墙里一名的原由很稀奇，老觉得官墙里之名似乎与官场抑或官员有什么联系，老想问问巷内的老市民。居住两年，只熟悉了一位老大妈，她说她是从另外一个巷子嫁到这个巷子的，尽管在这里居住了六七十年，这里的历史她其实根本不知道。

　　官墙里作为一条巷子，在这个叫历史文化名城的城市里，确实是没有一点名气，普通得只是一条简单的巷子。 　　其实，我应该像我的邻居一样，交钱住房、大可不必去追究什么渊源历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把一些思想放在了这些没有用的事情上纠缠？ 　　官墙里本身就是一条巷子，用巷子的标准来衡量它，最起码该直的地方应该直的理直气壮，该弯的地方应该弯的隐晦有形。不致于现在这种样子，房子们的头尾、大腹、肥臀，毫无顾忌地摆布，让巷子跟水流一样弯弯曲曲。这样，官墙里就是一条小河，绕着巷子里的房子和人，流淌着。 　
　　　　　　　　　　　二 房东 　　官墙里这条巷子最多的是房东，官墙里被房子挤得没了形状，房东是罪魁祸首。 　　我曾居住的一户人家房东也和我一样，是由农村进入城市的。他进城靠卖水果奋斗了20年，盖起的两层小阁楼。做了房东的他经常用很做作的平易掩饰着内心的骄傲。她明明知道我买不起楼房，却偏要经常那壶不开提那壶式的问我，是不是该买房了？再说我真的搬走的话，他就要少一份房钱，可他非要装的大义凛然、毫不在乎似的。好像为我很操心的架势，他每次都说得我心头疼痒难抑。不过，这些都是他对我特别的客气，别的房客他从来不问的。我也是我的房东资格最老的房客 ，我在他家一住就是四年，我根本不想在自己没有自己的房子的情况下搬出去。我在房东家亲眼经历了房东和房东太太把一位房客给赶出去了，那个房客是大家都不喜欢的，他们两口子，每天都在官墙里外的地方打麻将，每天回来都是深夜，每天回来都要剧烈地咳嗽，我曾经怀疑那男的可能吸毒，后来尽管没有得到证实，但房东两口子把房客两口子赶走就是因为怀疑他们的身体有重大的毛病，甚至害怕是非典一样的巨大传染病。房东两口子把房客两口子赶走经历了很大的曲折，房东两口子先后都和女房客进行了吵架，男房客好像没有对外代表主权进行吵架的政治权利，一直保持着沉默，任由自己的老婆与房东两口子进行舌战，但最终的结果还是他们搬走了。 　　房东的老婆全天候在家，她没有工作，她的老公每天拼命干活-----卖水果，安乐地生活着。 他们其实都是农民，不应该叫市民。但是，在眼下有太多的城里人在自己的城市里都买不起房子的前提下，房东能有自己的一栋房子，他势必要以老市民自居。他建房的那时候，房价还一点不贵，所以他也建的很轻松。房东一家的生活来源全仗房东卖水果周济。房东每天早出晚归，但老婆有充足的时间，对房客的一举一动都监视得了如指掌。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帮手------上技校的女儿。尽管房客不经意间的妨碍别人的轻微的一点举动，房东老婆都要用自己以前由于得过中风导致咬字不清的含糊的声音进行指责，但不是多么厉害的，她一旦遇上比她嘴还要硬的房客，他的啰嗦便要被人家顶回去，要是遇上不大喜欢吵嘴的，她自己也会觉得很没趣，啰啰嗦嗦一阵子，然后自己主动停止。遇到一些大的事件，房东的老婆就会等到房东回来全家出动参战。 　　房东的眼中，房客始终是一群素质永远提不高的人，老是不把房东家当自己家一样爱惜。房东教训房客的口气总是有些心痛不已。 　　官墙里有无数个大杂院，有无数个房东，房东房客之间就有无数件不愉快的事情发生着。
　　　　　　　　　　　　三 邻居 　　我居住过的那个大杂院由五户房东诸侯割据式的房屋建造构成，这些房东每户人家都按照各自的构想设计建造了两层高的小阁楼。相互错落着谁也不让谁，尽可能把各自的触角向对方的深处延伸，此家的楼台伸在彼家的窗户根、彼家的厕所展在此家的厨房旁。我的房东的房子居在正位，和其他四户人家便挤出来了一个又长又窄的院子。 　　农民天生就是被人瞧不起的，房东一家尽管有房，也以市民自居，但是他的邻居不把他当市民看。他的邻居都是正宗的老市民，离他最近的邻居有三个彪壮的儿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为了修房子，房东和他们大吵了一次架。这是我住进去的时候，房东给我说的，院子本来地方小，修房子一尺宽的地盘谁都要争，于是，房东和邻居就差一点打了起来，后来还是房东把地方让给了人家宣告结束战争。房东一再提醒我，邻居家的老太太是居委会的主任，我居住晚上要早一点来，不能有噪音影响人家，更不能带女的来过夜。否则，她会给派出所报告抓人。这种提醒，后来搬进来的房客都接受过。我才感到房客深深惧怕邻居。 　　大杂院的五户老市民都有共同的特征，就是给外来人口租房子。他们每家都把自己吃喝拉撒的地盘留足之后，就把剩下的房子全部向外租出。于是，这原本不大的院子便住了不少的人，显得更杂更乱了。掏下水道的四川人，搞传销的河南人，办假证的安徽人，搞家电促销的本地农村姑娘， 还有夜出昼伏，行动诡秘的年轻女子……等等等等。院小人多，大家各过各的，有的房客关水龙头不紧、或是夜半喝酒划拳声音过大、扰人悠梦，从而招致一些房东的谩骂。引得房东邻居家猫一样大的小狗还要狂吠半天。 　　在房东的家里，作为老房客，我也经历了身份和我一样的很多邻居，他们像一个个雨点一样，在官墙里的小河流中来去悄然。 　　　　　　　　　　　　四监狱和寺庙 　　官墙里傍依着正街，被正对正街的监狱分成了两段，监狱的大墙犹如锋利的刀斧，斩断了官墙里，高大的墙体掩饰着无尽的神秘，横呈在眼前，总会叫人默然发秫。 　　官墙里从大街处开始拐了两个弯以后，快要接近监狱的地方，有一个叫十方堂的庙宇。 　　十方堂经常是朱门紧锁，一个比居民门楼更大的门厅在窄巷里凸出，和监狱的大墙一样，给所有进入巷子的人都会施加压抑。尽管十方堂的墙头要比监狱的低很多，但染了醒目的红色，就不失庄严了。 　　监狱的墙尽管很高，但犯人住的楼更高。每个傍晚时分，城市华灯初上之时，灰色水泥窗口就要贴上好多好奇的面孔，很多双眼睛的目光都射向官墙里窄窄的巷子。和犯人一样的目光，高墙炮楼里的武警也有，偶尔一个女人的飘过，那目光简直就象他们手中的枪管一样生硬、坚决。这一支窄窄的小巷，把城市里的社会总要给大墙里的人也传送一点。 　　一个深夜，醉酒后的我经过大墙，走走停停，狼狈样子让高墙上的武警十分反感，他们说我离监墙远一点，否则毙掉我。我想，明明一个走路都跌跌撞撞的人，怎么能对那么高的墙产生威胁呢？
偶尔，一个清新的或者寒冷的早晨。 　　我骑着单车往单位赶时间，十方堂的门开着，门两侧各蹲着两个妇女，摆了两筐品种一样、款式相同的香、蜡、纸。急匆匆的我看见了这两个人和他们的东西之后，还要贪婪地看清大门里面的世界，就像监狱里面灰色水泥窗口的目光一样。院子里只能看见一半，大大的香炉、稀疏的人群、萦绕的烟霭，在随意、清淡的钟罄声里，格外闲散、寂静。 　　直到拐上正街，身体已经在杂乱车流的氤氲声响里了，可心头还被那钟罄声在懒慢、淡远地敲击。 　　那开门的日子，在我整个官墙里的日子里太少了，我只能是估计，可能是每月的初一或者十五。 　　　　　　　　　　　　　五离去 　　2006年我把工作干得没有得到领导的赞许，我干得最大的事情就是举债在郊区买了一套很小的很旧的房子。在我五年前初来这座城市的时候，那样的房子撑死也不过5万元，而在2006年翻了整整一倍。可是，我初到这个城市时没有一分钱。 　　有了房子的我，本来可以扬眉吐气地搬出官墙里。但那个楼里居住在我的房子顶头的一个老市民用我的房东邻居一样的歧视把我的扬眉吐气给扼杀了。一有了房子我就开始筹划着断断续续搞装修，说装修其实也算不上，就是改造了一下以前设计上明显落后的厕所和厨房，砸墙的第一天，我就在“太岁”爷脚下动了人家的土，那个凶杀样超过了伊拉克平民对于美军的仇恨。我从此变得蹑手蹑脚，命令帮我干活的人不敢声响过大。终于搞完了工程，我在2006年最后的阳光里，我和那些曾经的邻居们一样，流走。离开了官墙里。 　　在没有一件家具的屋子里，一个咳嗽的声音都是很大的，我生怕吵了头上“太岁爷”。不过，头上的“太岁爷”也不是一个清静的人，每天都要把椅子拉的吱吱作响，最要命的是每天还要突然磕烟屎，老楼的楼板似乎特别薄，像要被磕透了一样。
　　总感觉不如在官墙里惬意。尽管，那里冬天没有暖气，没有火炉，只有一张电热毯，半夜经常冻得哆嗦，晚上放的稿纸第二天都会潮得变形。那条巷子，那个房东----憨厚的农民，还有房东邻居家的那个狗叫，还有那监狱、监狱里的目光，十方堂、十方堂里的钟磬声。太熟悉的缘故吧！ 　　从入世到出世，有一辈子的距离。离开官墙里，只是离开了一条巷子，我何以有了很多的眷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