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荒野上的火焰

　　“三九”三，一个冬季中最冷的一天，我们被寒冷围困在河西走廊的苍茫荒野上。

　　汽车在半路上跑不动了，抛锚在荒野。找不出别的毛病，竟是水箱里的水冻成了冰。谁经历过这样的事？可想天气冷到什么程度了！

　　四周一片苍茫。不见房舍，不见树木，不见飞鸟，不见人烟。是大西北荒凉沉寂的茫茫旷野。

　　一年将尽了。春节前夕，我们送文化下乡，为农民送图书、送对联、送文艺节目。今天要去的，是一个最边远的山乡，那是群山环抱中的一个蒙古族牧区，在与内蒙额济纳旗交界的地方。

　　河西走廊北边的大山，山表怪异，山势陡峻，山路回环折转，大起大落。这里是万里长城经过的地方，古代修筑长城时，因地形险要，这一地段便“因山为塞”，既未筑墙，也未挖壕。可见山路的险岖难行了。

　　我们乘坐的是一辆中巴。汽车在山道上缓慢地爬行，上下左右，摇摇荡荡，很吃力的样子。车窗外是看不尽的黑黝黝的山头，山上不见一草一木。车里没有暖气，玻璃窗上结满了冰花。车上的人多数是市艺术团的演员，全是十八九岁的姑娘小伙，本该有一车歌声笑声的，可是因为寒冷，大家都冻得裹紧了棉农，姑娘们都戴上了口罩，车上冷冷清清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终于，奋力奔跑的汽车也吃不住冷劲儿，竟被冻结在半路上了。

　　车一停下，大家都下车活动身子。是个好晴天，太阳在蓝天上挂着，可是丝毫觉不出暖意，荒野上的寒气不可阻挡地直向人的肌肤袭来。

　　路程大约刚刚过半。我们的车停在一段宽阔的古河道里。那些陡峭的山头已留在我们身后，汽车此时是沿着古河道向前行驶，河道两边的山头似乎是被一把无形的宝剑在空中一剑削平了。河道有近百步宽，很难想象几千年前这儿怎么会有一条大河，而今却滴水不见，河床里是一层软绵绵的沙土。前几天下过一场雪，有些地方雪化了，露出片片黄沙，多半地面还是一片银白。幸好河床里有沙土层，因而就孕育出了生命，这儿那儿长着一丛丛耐旱的芨芨草和骆驼刺。严寒的冬天，那些沙漠植物都已干枯了，只把生命保存在沙层下面的根中，以待来年再发出新芽。

　　艺术团爱动的小伙子们活跃起来了，满河道里跑着撒欢。过了一会儿，我看见有个小伙子用打火机把一丛芨芨草点着了。那火焰很小，只维持了一两分钟，小伙子接着又点燃了另一丛芨芨草。

　　小伙子点火，不过是为了好玩，因为一丛芨芨草的火焰还不能供人烤火。但在如此寒冷的荒野上，火焰毕竟是有吸引力的。渐渐地，那儿聚拢了五六个姑娘小伙。我觉得有趣，也被吸引了过去。

　　火焰虽小，烤一烤手也是好的。拿打火机的小伙子跳来跳去，点燃了一丛又一丛火光。我们就跟随着那火，烤了一处又一处。

　　然而，点火的小伙子忽然惋惜地叫了声：坏了，打火机打不着了！

　　大家不由一愣。这个意外情况，就意味着眼前已是最后的火焰了，因为再没有第二个人拿打火机。这时几个人都同时喊出：快保留住火种！

　　河道里能引火的只有芨芨草和骆驼刺。芨芨丛的根部很大，拔不出来，只能拔骆驼刺了。

　　骆驼刺也不好拔，因为枝条上长满了小刺，手一碰就扎一下。可这会儿也顾不得了，就快拔骆驼刺吧。不大一会儿，我们竟奇迹般地燃起一堆像样的火来。

　　气氛一时变得热闹起来。大家欢呼着跑东跑西，更起劲儿地搜集四周的骆驼刺。火焰越烧越旺，可谁也顾不上去烤火，一个个都忙着打柴，身上早已不觉得冷了。

　　正在这时，忽听车边的人喊：“好了，上车啦。”噢，车修好了吗？可是，我们的火烧得正旺，忙活了半天，还没正经烤一烤呢！这是我们创造出来的火啊！

　　真不想走呀。“不行，我们要把火烤掉！”一个女孩子忽然攥起拳头喊道。于是，我们一齐动手，把所有采来的骆驼刺都扔到火上，火焰顿时冲天而起。

　　古河道的荒野上一时火光熊熊。多好的火焰啊，热烈，美丽，可亲可爱！我们不由兴奋地拉起手来，围着火焰绕成一圈，又跳又笑，高声喊着：“快来烤火啊！多好的火啊！”
　
　　而，汽车响亮地打着喇叭，在催我们赶快上车了。此时，这火焰已经不再属于我们了，我们的目标在前方。

　　我们终于不得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自己亲手燃起的火焰。汽车又沿着古河道向前方驰去了。走了好远，我们在车窗里回头望着，还见那火焰在荒野上欢乐地燃烧着，像一片美丽的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