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她的猪

集市该是农村最热闹的地方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声音，那么多的农村必需品，这等热闹也许只有当年生产队有此规模。我和母亲没有时间去逛，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抓只小母猪崽回家。
我拎条麻袋跟在母亲身后，卖猪崽的有好几家。母亲做出可买可不买的神态，似乎无目的地溜达。这种态度是攻心的厉害招术，我暗笑。市场，竟然让我憨厚老实至极的母亲，也开始变得精明。
我曾问母亲，前些日子卖自家猪崽的时候为啥不留下一只。母亲说，那段时间是旺季，价格好，这段时间价格下跌，中间有差价。
母亲早已瞅准了该买谁家的，外地来的绝对不买，谁能保证售后服务呢？还是当地的好。母亲养猪已有多年，虽没有形成大的规模，但从未间断，也积累了不少的经验。她径直走向把猪崽用草圈围起来的那家，对旁边那家用麻袋装猪仔的热情招呼视若无睹。我问这是为什么，母亲说麻袋小，所以猪仔显大，草圈就不同了，能真正显出猪仔的大小。
母亲把所有的母猪崽都提起来看了看，掂了掂分量，听了听叫声，最后选中了有七对奶头的猪仔。这个我懂，将来生下一窝小猪，奶头不够，那才悲惨呢！非得一个个轮流着喂奶，有时还得买牛奶。经过推心置腹的讨价还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都是真正的养猪人，买卖就谈成了。价格也并不高，差价竟在十五元左右。
我一会儿提一会儿背，一进院门刚把麻袋放下来，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可恶的家伙，早不拉晚不拉，单单一进门就拉。幸亏我动作快，否则还不印在我的身上。母亲见状，大喜，说这猪算是真正到家了，已经承认了这个家，它必定有出息。新的猪圈还没有修好，只好用绳子先拴住它，再用铁桩把它定住，免得随处乱拱。猪身上有许多虱子，个个褐而油亮。我拽下来，使劲一掐，“啪”的一声。母亲说身上有虱子的猪，贪吃贪睡，好伺候。其实，根本用不着我动手抓虱子，家里的鸡用不了几天和猪崽混熟之后，自会一一啄食。为这个家，谁都在出力。当年我家养的一头猪不知跑到谁家地里被人在肚子上砍了一镰刀，每次喂食， 食物就会从伤口一点点地冒出来。而我家的那只大黑狗，就轻轻地舔着伤口，食物不会浪费不说，伤口竟然没再发炎，慢慢地愈合了。至今，若是有别家的猪、牛、羊、驴不打招呼就进了我家的地吃庄稼或是进了院子吃过冬的草，我总要客客气气地送它们出门。不懂规矩不讲道德的不是牲口，而是牲口的主人。
母亲养猪不是育肥猪，而是卖小猪崽。一只成年的母猪一年至少可生两窝猪崽。猪肉的价格 波动比较频繁，猪崽的身价多年来都相对平稳，每到猪崽出窝之际，就上演一出骨肉分离的悲剧。母猪有失子之苦，猪崽有离母之痛。猪崽凄历地尖叫，母猪喘着粗气低沉地哼叫并在圈里上蹿下跳。人们常用杀猪般的嚎叫比喻声音之难听，事实上被杀的猪叫不了几声，一刀子下去，声没了，血就冒出来了，哪里比得上猪崽长时间的哭嚎，一个劲地荡开去，在小小的村子里经久不散。母亲每天都谨省地看着猪崽长大，今天却要亲手把它们送走。神情不免黯然，幽幽的语气中也透着心酸。
看着母亲随着大大的猪食桶子而摇摆的身体，我知道，母亲就是通过养猪，才供得起我们弟兄三人上完了大学。
岁月仿佛不经意就让我们长大了，而我的母亲也多出好些白发。我从没有想过母亲有一天也会老，在我的心中她一直都是年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