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童年的冬日纪事

　　总觉得童年的冬天比现在冷，早晨睁开眼，窗户玻璃上凝有厚厚的霜花，图案像茂盛的草丛或者形态各异的树，巧夺天工的风景画框被寒风雕刻的毛绒绒的，晶莹可爱，高洁的不能用手去碰。待阳光直射，随着温度的升高，那些想象的树便被融化的冰水淹没了。我没有痛惜的神色，总会变本加厉的把嘴贴到玻璃上呵气，随着嘴里涌出的气浪，玻璃上便出现一个透明的圆圆洞，随后眼睛凑上去，望着院里跳来跳去的麻雀，大口啄食的鸡鸭，对大人催促穿衣服的声音，充耳不闻起来。直到妈妈把棉裤腰凑到火旁烤热，披被坐等的我们，才不情愿的把脚伸进裤腿里。 　　窗子有这样忽冷忽热的底色，贴窗花便不能持久，不出两天，窗花便被融化的霜洇湿了，模糊成一大片。于是，我的乐趣转向收藏奶奶的剪纸，奶奶闲着有空便用旧报纸，两面写过字的纸剪出几张，我都要挑出喜欢的，小心翼翼夹在课本里。 　　有一次，奶奶给我剪的窗花比弟弟的多了一对小鸟。弟弟喜欢的向我讨要，我自然舍不得割爱。弟弟不高兴了，刻意制造出一些动静，表达自己的不满意。炕上睡的小猫便不能悠闲的打呼噜了，刚被赶起来时，还不忘伸个懒腰，身子弓成桥洞般的弧形，只是没有舒展圆满，便被一只烦躁的手扫到地下，一直眯着的眼睛，此时瞪得圆圆的，委屈的大叫起来。地下趴着的狗便如临大敌了，嘴里发出戒备的“哼哼”声，仿佛空袭警报，屋内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妈妈不以为然的让我把那张窗花让给弟弟。此时的我，却全没有姐姐样，把夹有这张窗花的书，紧紧拿到手里，对峙了一会儿，又觉得不放心，便把书包拿起来，左躲右藏，却发现家里没有一个安全放心的地方，思来想去，还是把书塞到椅垫下面，虽说咯的屁股不舒服，但毕竟是我所能想到最安全的防范。 　　奶奶了解到我们姐弟闹的如此鸡飞狗跳的原因，便微笑着解下围裙上炕，先盘起腿，从针线笸箩里摸过剪子，接过弟弟早就准备好的纸剪起来。屋内很静，窗外射入的阳光屏住呼吸，任由灰尘在光柱内静静的飘。纸在她的手中转来转去，剪子下有一串不规则状的纸带越来越长，等纸带掉到炕席上，我们知道又完成了一张剪纸。待奶奶蘸着吐沫的手指把这张剪纸平整好展开，小心的铺到炕上，弟弟伸头看了一下，依然咧嘴要哭。原来，这张剪纸还是没有小鸟。却比我收起的那张多出两只惟妙惟肖的苹果。我冲口而出，奶奶你怎么照样子剪都不会啊？见此情景，奶奶一把搂过弟弟，用特有的金州口音说，大孙子别急，奶奶重给剪。于是，我们姐弟俩又瞪着眼睛看一张纸在奶奶的手中转来转去的舞蹈……结果小鸟的位置与神态与我的那张还是差了一点点。 　　我现在才明白，美已根植在奶奶心里，她的每一幅剪纸作品都是信手拈来，绝无重样，更不可能复制。等我明白这些，奶奶的白内障最终导致了失明。收藏的剪纸早已散失，这成为我永远的遗憾。 　　待太阳隐没在屯西头的杨树林后，日落而息的北方人家，便寂寞的沉入黑暗。照明用电不能保证，煤油与蜡烛价格不菲，自家人断不能白白点灯熬油费蜡。耳朵里没有父母督促学习的声音，更没有参考书与做不完的课外练习，我每天赶在天黑之前，把作业做完。更多时间是静静坐在炕上，看着炉子里燃烧的火苗闪呀闪，映在棚上的影子随之不断变换，枯燥又单调。 　　呆坐了一回，睡意袭来，为了不错过收音机里晚上7点半刘兰芳的评书，大伙都要想办法熬到这个时间。爷爷去到外面囤子里，挑出籽粒饱满的玉米棒子，搓下籽粒放到炉盖上，上面扣个盆。我在黑暗里瞪大眼睛瞅着，此时更需要聚精会神的，过一会儿，随着温度升高，就会听到玉米粒蹦到盆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我与弟弟开始欢呼雀跃的有了玉米花可吃。由于是冻玉米直接加热，用牙咬起来，总会释放出一种气体，回旋在口舌之间，奇妙又刺激。奶奶的鬼故事与谜语（也叫破闷儿）常作为话题闪亮登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奶奶又重复的过多，鬼故事渐渐失去了吸引力，经常是奶奶刚开了头，我与弟弟就抢着说出结尾，像相声里的包袱，没有做好铺垫，便被抢着甩出来，总感觉像捻子受潮的哑炮，“呲”的冒了一股烟，捂上耳朵等半天，却没听到预料中的那声震响。如此，我们有些喜新厌旧起来，多听故事成为渴望。 　　这类渴望忍耐到腊月，待家家包冻饺子时候终于有了兑现机会，为让劳动有生趣，转移劳累与枯燥，会讲故事的老人总是不可少的。有一次，在邻居家帮忙包饺子，我在众人的赞叹中，连擀1000多个饺子皮，为了保持质量，擀的更加小心谨慎，圆圆的饺子皮周围向上翘起，像一只只碟子……同时耳朵不忘收集从老人漏风的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听故事入了神，并没觉的特别吃力。但等到第二天，擀皮那只手掌外侧的肉都不敢碰，手脖子也肿了起来，做事情很不灵便。 　　如今，忆起这样的疼痛让日子有些酸涩，爷爷、奶奶几年前永远的离开我们，而我们也远离了无忧无虑的日子。 　　现在的冬夜，我蜷缩在电脑旁，隔壁的电视音量开的很大，每个人享受着丰富的业余生活，却又显得心不在焉。 　　我有些百无聊赖的拉开窗帘，夜捧出的万家灯火，使得我的心陷入怀旧并乐而忘返。童年的冬日纪事，是否陪我在阑珊中静静睡去？而记忆中的五彩斑斓，随着时间的推远，却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