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长散文《无助的孤独》之二《迷失在阳光下的男孩》
2020-11-25叙事散文一丁
迷失在阳光下的男孩“男大十岁能当家”,这在我的村庄里,是一句永远也颠破不了的真理。大凡是越穷的地方,孩子们懂事得都很早,这就不论男孩女孩了。男孩子们能割蒿草、能拾柴、能下地扶犁、能上山烧荒;女孩们同样能力所能及地拾菜喂猪、烧火做饭、田头送水
迷失在阳光下的男孩
“男大十岁能当家”,这在我的村庄里,是一句永远也颠破不了的真理。
大凡是越穷的地方,孩子们懂事得都很早,这就不论男孩女孩了。男孩子们能割蒿草、能拾柴、能下地扶犁、能上山烧荒;女孩们同样能力所能及地拾菜喂猪、烧火做饭、田头送水、地里收麦,是使命感迫使他们如是。
如果有谁家的孩子过了十岁还在野地里晃荡闲游,那就会被看做是有人养无人教的浪子。乡下人就会骂“闲畜牲”之类很难听的话,甚至会张着乌鸦嘴恶毒地诅咒他,有时还会连累得他家大人也被骂几句。
一个荒僻的村庄里的道德观念,就单纯得只剩下“以食为天”的唯一标准。读书对孩子们来说,只是一种很奢侈的形式,能锻炼成一个庄稼地里的好把式,那才是大家真正希求的。不劳动不得食,不得食则无以生,这是天理,根深蒂固地盘结于每一个农人的心里,无法更改。当然,那种艰苦的条件也不允许他们去更改。
我从七、八岁就开始给家里割蒿草、拾柴、扶犁耕地,到十岁左右时,我已经是一个有相当专业水平的农耕老手了。特别是割草拾柴,在同龄人以至于稍长一些的孩子们中间,我已是无人能及。那时,我对于村庄及村庄周围的每一片山坳,每一漫洼地,每一条沟峁、每一座峰头,甚至于作为地界堆埋于每一座山头的插牌我都清清楚楚地知道,可以如数家珍地给你娓娓道来。
至于柴禾,我更是一览无余,知道那里有一棵枯树,那里有一丛被蚂蚁咬死的红柳、那里有暴雨过后裸露于外的树根等。我还认识许多林中的野果,比如酸果、石枣、毛粟子、刺蓼、树莓,以及许多可以裹腹饱肚的东西,就连深藏于松树底下的茯苓,我也能知道他们藏在哪里,到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它们。 有一回,我还挖出过一个太岁,只是听说挖出太岁会遭天灾,于是我便朝着太岁唾了几口唾沫,之后又朝着它撒了一泡热尿,然后便把它扔掉了。可是后来又听说有人挖出了一个太岁却卖了许多钱,并靠它发了大财,我的心中就惶惶不安,再到那地方去找,怎么也找不到太岁的影子,无赖只好沮丧的回到家中。自那以后,我就开始有点不相信老辈人说的话,甚至以为他们的有些说教和道理纯属骗小孩的,比如说打碗花是不能带回家的,带回家中就会打破碗的,我屡试不验。再比如房檐水是不能用手去伸着让滴在手上的,否则手上就会生出肉猴子,我偷着试过几会,但是手上却什么也长不出来。以至于我后来迷失了自己,大都是因为这种固执。我曾经一段时间拒绝流传在父辈们口头那朴素的真理,结果深刻的教训就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记得那年只有犁把高的我,连着耕了两天秋后收割过麦子的麦茬地。露在鞋外面的脚指被锋利如刀的麦茬子戳得血流遍地,脓血招惹得苍蝇比驴屁股上盯着的还多。到我确实忍无可忍的时候,我便决定找一个借口休息一下。终因那借来的牲口被主人讨回去,我还没有来得及想好找怎样的借口,就被从犁铧底下解放了出来。 虽然我被从犁铧底下解放了出来,但秋收的大忙天气是不允许有闲人的,当然这也不是一个能让人闲得下来的季节,除非你是耄耋老人已失去了劳动能力,或者是重病号已淹淹一息,否则你休想有歇缓的念头,那样将会是一个真正的农人对于生命的大不敬。 那段时间里,大人们是腾不出手来收拾柴禾的,紧张的时候家里就只好用半干的蒿草以至于湿树枝烟熏火燎的做饭,大人小孩全部被滚滚浓烟呛得鼻涕眼泪的,很狼狈也很辛酸。因为许多庄稼都还长在地里,不赶紧收拾就会造成惨重的损失。为了躲避比犁地更为繁重的劳动,第二天早上,我就主动给腰里系了一根绳子,并别上镰刀,准备到山上去割蒿草,鉴于我脚上有伤,父母们也就没说什么默许了。 我把镰刀那么斜斜地往身后一插,别在屁股蛋上,就威武如将军般地。我唤上四喜和幸福,四喜和幸福就狗班头一样的,点头哈腰的跟着我,那时我就很想做一个将军,只可惜我家是世代的地主,在唯成份论的年代,是参不了军的,不然,我觉得自己很适合于当将军,去指挥千军万马的。 四喜和幸福都比我稍小点,但幸福的个子大傻大傻的,已经很有点象大人了,四喜则瘦小如猴。又大又傻的幸福最爱哭鼻涕,四喜没有母亲,自己爬锅爬灶的吃饭,知道在生活中节俭和取舍。 我们早上出门的时候都没带干粮。本来按照一般情况,到野洼里随便找点野果之类,或者到谁家地里拨几个萝卜或芫根之类的就可以裹腹。因为那时生活紧张,除一日三餐的洋芋拌汤或苞谷面锅塔外,很难挪出粮食或洋芋给外出的人带着吃,即是酸菜,在每顿做饭的时候,也总得按着人头,每人一勺或半勺的匀量着给锅里调。 或许真的是为了躲避大人们督视的目光,我们那天竟没有到对面村庄南边的阳洼山上去割蒿子,而是走到僻背荒凉的堡子山上去。堡子山的堡子,是几百年前打过仗的边堡,那里满是血腥的萧杀味,听说夜半常能听到嘶杀和哭喊声、很恐怖。但是我们竟朝着那边走了,那是那一天里我们所犯的第一个错误。 人是不可能不犯错误的,即使是先知先觉的圣人佛祖。但我们那天却接二连三的犯错误,致使差一点把自己的小命丢弃在那座已经死过许多人的堡子里,让人想来也有点后怕。 中午,太阳象烧红的铜锣,烤得人焦灼与烦燥。没有水解渴,我们就嚼一些植物的嫩茎,象开黄花的紫宛的茎叶就有点甜,而酸模和羊蹄尖就酸酸地,特解渴。 我和四喜到处乱跑着找一些可以吃的东西,幸福却鼻滴拖得老长的在那里哭。他是即不敢一个人独自去回家,又懒得找东西吃,饿了只知道在那里哭娘。这让我和四喜很不喜欢,也很生气。 别人的童年都是纯洁、美丽的,像梦一样,朦胧却真实。而我们的童年则象被围堵在孤寂的古堡之中,本企盼走出那厚厚的城墙,却无奈悲戚的泪,流不穿这千年旷野的荒凉。 待我和四喜四处找了一堆可以吃的东西回来时,斜躺在堡门洞里的幸福,却先我们一步找到了更好吃更可口的东西,在大口大口的咀嚼着。一看他饕餮的吃相,我们也顾忌不到别的许多。 “吃的啥?”我们问。 “打碗花的根子,很甜,好吃得狠”幸福回答着。 于是,我和四喜也迅速地用镰刀尖,分别挖掘了三、四根那胖胖地,有点象胡萝卜一样的根子,然后躺在大红大红的太阳底下,惬意地大嚼起来。 在明媚而且妖娆的太阳下,辘辘饥肠被甜美的事物所麻痹。几十年以后,当我长大成人能够遍识山里所有药材和植物以后,我才知道那东西有剧毒,学名叫狼毒。而早在几千年前人类的始祖神农爷遍尝百草的时候,就已经尝过了,只可惜我们没办法聆听得到他老人家的教诲。误食且保住了几条小命,纯属天意怜勤,舍不得几个苦命的孩子去死。 是一场大雾救了我们的命。 早秋的夜晚已经很凉,那夜起了雾,山野沁凉而静谧,我们的衣裤几乎全部被露水弄湿,正是这种潮湿,排除了我们身上的余毒。 记得那年月狼也很多,不时就有谁家的孩子被狼叼走的消息传来。到了傍晚时分,不见我们三个小孩回家,家里人都急坏了。全村的大人们几乎全部都出动了,卷席筒一样的从村里找到村外,又从村外找到村里,不见人影他们就扛上猎枪,打着火把,分头到田野里边呼喊边寻找。 那夜,雾浓得能堵住人的嘴,幸好有雾减少了狼的活动,也幸好有雾解去了我们身体内的部分毒素。到后半夜时,我们便一个个慢慢地苏醒过来,而后面对着漆黑一片的田野,谁也不敢哭喊,只瑟瑟地躲在蒿草后面抱作一团乱抖。直到明灭如狼眼的火把,在大人们的喊叫声中出现在古堡的城墙上时,我们才开始狼嚎似的哭爹又喊娘。 黑暗在这时也仿佛悄悄地溜走,连弥漫的大雾这时也退去。本来藏在天宇深处的月牙儿,这时也呲牙咧嘴地讪笑着。那种惊吓,在我生命里的以后岁月,再也没有体验过。但曾经的迷失却在我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痛创。 你想忘掉的难以磨灭,你想得到的却永远会失之交臂
。
古堡在我生命的睡眠中,以后就成了抹不去的梦魇。
至于柴禾,我更是一览无余,知道那里有一棵枯树,那里有一丛被蚂蚁咬死的红柳、那里有暴雨过后裸露于外的树根等。我还认识许多林中的野果,比如酸果、石枣、毛粟子、刺蓼、树莓,以及许多可以裹腹饱肚的东西,就连深藏于松树底下的茯苓,我也能知道他们藏在哪里,到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它们。 有一回,我还挖出过一个太岁,只是听说挖出太岁会遭天灾,于是我便朝着太岁唾了几口唾沫,之后又朝着它撒了一泡热尿,然后便把它扔掉了。可是后来又听说有人挖出了一个太岁却卖了许多钱,并靠它发了大财,我的心中就惶惶不安,再到那地方去找,怎么也找不到太岁的影子,无赖只好沮丧的回到家中。自那以后,我就开始有点不相信老辈人说的话,甚至以为他们的有些说教和道理纯属骗小孩的,比如说打碗花是不能带回家的,带回家中就会打破碗的,我屡试不验。再比如房檐水是不能用手去伸着让滴在手上的,否则手上就会生出肉猴子,我偷着试过几会,但是手上却什么也长不出来。以至于我后来迷失了自己,大都是因为这种固执。我曾经一段时间拒绝流传在父辈们口头那朴素的真理,结果深刻的教训就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记得那年只有犁把高的我,连着耕了两天秋后收割过麦子的麦茬地。露在鞋外面的脚指被锋利如刀的麦茬子戳得血流遍地,脓血招惹得苍蝇比驴屁股上盯着的还多。到我确实忍无可忍的时候,我便决定找一个借口休息一下。终因那借来的牲口被主人讨回去,我还没有来得及想好找怎样的借口,就被从犁铧底下解放了出来。 虽然我被从犁铧底下解放了出来,但秋收的大忙天气是不允许有闲人的,当然这也不是一个能让人闲得下来的季节,除非你是耄耋老人已失去了劳动能力,或者是重病号已淹淹一息,否则你休想有歇缓的念头,那样将会是一个真正的农人对于生命的大不敬。 那段时间里,大人们是腾不出手来收拾柴禾的,紧张的时候家里就只好用半干的蒿草以至于湿树枝烟熏火燎的做饭,大人小孩全部被滚滚浓烟呛得鼻涕眼泪的,很狼狈也很辛酸。因为许多庄稼都还长在地里,不赶紧收拾就会造成惨重的损失。为了躲避比犁地更为繁重的劳动,第二天早上,我就主动给腰里系了一根绳子,并别上镰刀,准备到山上去割蒿草,鉴于我脚上有伤,父母们也就没说什么默许了。 我把镰刀那么斜斜地往身后一插,别在屁股蛋上,就威武如将军般地。我唤上四喜和幸福,四喜和幸福就狗班头一样的,点头哈腰的跟着我,那时我就很想做一个将军,只可惜我家是世代的地主,在唯成份论的年代,是参不了军的,不然,我觉得自己很适合于当将军,去指挥千军万马的。 四喜和幸福都比我稍小点,但幸福的个子大傻大傻的,已经很有点象大人了,四喜则瘦小如猴。又大又傻的幸福最爱哭鼻涕,四喜没有母亲,自己爬锅爬灶的吃饭,知道在生活中节俭和取舍。 我们早上出门的时候都没带干粮。本来按照一般情况,到野洼里随便找点野果之类,或者到谁家地里拨几个萝卜或芫根之类的就可以裹腹。因为那时生活紧张,除一日三餐的洋芋拌汤或苞谷面锅塔外,很难挪出粮食或洋芋给外出的人带着吃,即是酸菜,在每顿做饭的时候,也总得按着人头,每人一勺或半勺的匀量着给锅里调。 或许真的是为了躲避大人们督视的目光,我们那天竟没有到对面村庄南边的阳洼山上去割蒿子,而是走到僻背荒凉的堡子山上去。堡子山的堡子,是几百年前打过仗的边堡,那里满是血腥的萧杀味,听说夜半常能听到嘶杀和哭喊声、很恐怖。但是我们竟朝着那边走了,那是那一天里我们所犯的第一个错误。 人是不可能不犯错误的,即使是先知先觉的圣人佛祖。但我们那天却接二连三的犯错误,致使差一点把自己的小命丢弃在那座已经死过许多人的堡子里,让人想来也有点后怕。 中午,太阳象烧红的铜锣,烤得人焦灼与烦燥。没有水解渴,我们就嚼一些植物的嫩茎,象开黄花的紫宛的茎叶就有点甜,而酸模和羊蹄尖就酸酸地,特解渴。 我和四喜到处乱跑着找一些可以吃的东西,幸福却鼻滴拖得老长的在那里哭。他是即不敢一个人独自去回家,又懒得找东西吃,饿了只知道在那里哭娘。这让我和四喜很不喜欢,也很生气。 别人的童年都是纯洁、美丽的,像梦一样,朦胧却真实。而我们的童年则象被围堵在孤寂的古堡之中,本企盼走出那厚厚的城墙,却无奈悲戚的泪,流不穿这千年旷野的荒凉。 待我和四喜四处找了一堆可以吃的东西回来时,斜躺在堡门洞里的幸福,却先我们一步找到了更好吃更可口的东西,在大口大口的咀嚼着。一看他饕餮的吃相,我们也顾忌不到别的许多。 “吃的啥?”我们问。 “打碗花的根子,很甜,好吃得狠”幸福回答着。 于是,我和四喜也迅速地用镰刀尖,分别挖掘了三、四根那胖胖地,有点象胡萝卜一样的根子,然后躺在大红大红的太阳底下,惬意地大嚼起来。 在明媚而且妖娆的太阳下,辘辘饥肠被甜美的事物所麻痹。几十年以后,当我长大成人能够遍识山里所有药材和植物以后,我才知道那东西有剧毒,学名叫狼毒。而早在几千年前人类的始祖神农爷遍尝百草的时候,就已经尝过了,只可惜我们没办法聆听得到他老人家的教诲。误食且保住了几条小命,纯属天意怜勤,舍不得几个苦命的孩子去死。 是一场大雾救了我们的命。 早秋的夜晚已经很凉,那夜起了雾,山野沁凉而静谧,我们的衣裤几乎全部被露水弄湿,正是这种潮湿,排除了我们身上的余毒。 记得那年月狼也很多,不时就有谁家的孩子被狼叼走的消息传来。到了傍晚时分,不见我们三个小孩回家,家里人都急坏了。全村的大人们几乎全部都出动了,卷席筒一样的从村里找到村外,又从村外找到村里,不见人影他们就扛上猎枪,打着火把,分头到田野里边呼喊边寻找。 那夜,雾浓得能堵住人的嘴,幸好有雾减少了狼的活动,也幸好有雾解去了我们身体内的部分毒素。到后半夜时,我们便一个个慢慢地苏醒过来,而后面对着漆黑一片的田野,谁也不敢哭喊,只瑟瑟地躲在蒿草后面抱作一团乱抖。直到明灭如狼眼的火把,在大人们的喊叫声中出现在古堡的城墙上时,我们才开始狼嚎似的哭爹又喊娘。 黑暗在这时也仿佛悄悄地溜走,连弥漫的大雾这时也退去。本来藏在天宇深处的月牙儿,这时也呲牙咧嘴地讪笑着。那种惊吓,在我生命里的以后岁月,再也没有体验过。但曾经的迷失却在我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痛创。 你想忘掉的难以磨灭,你想得到的却永远会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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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堡在我生命的睡眠中,以后就成了抹不去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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