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萧瑟斑斓
2020-11-26叙事散文丁香笑雨
我听到一耳钟声,隐约中,只那么一撞。忽然而至的那撞钟声,悠远洪亮,带着刻漏上滴水的声响,这声响清幽得让我警觉。我沉入深深的缅想。展卷河山,时光滴答,轮转在日昝、五级刻漏、秤漏、五轮沙漏、漏水浑天仪上,刻漏里水珠滴答,长长的山间小径里,有蓝衫
我听到一耳钟声,隐约中,只那么一撞。 忽然而至的那撞钟声,悠远洪亮,带着刻漏上滴水的声响,这声响清幽得让我警觉。 我沉入深深的缅想。展卷河山,时光滴答,轮转在日昝、五级刻漏、秤漏、五轮沙漏、漏水浑天仪上,刻漏里水珠滴答,长长的山间小径里,有蓝衫的书生被绿色原野、清澈碧透的泉水和嘹亮的吟颂声所吸引,于是登上山头…… 褐红的山色和黄土的山坡,在阳光里,满山生辉,我沿着时缓时急的山间小道直达山麓。凝望远天,浮云变幻,临风鸟瞰,野花芳香,流泉静突,似有诗声自水面荡漾而出,荡漾在岁月深处,流连着难以忘怀的情节。清代王时叙慨然以诗记之: 千峰万岫赴商城,金凤山高旧有名。 一自菊溪开秀阁,梵声不听听书声。 那是三月,一簇簇展颜的花朵轻轻吐露出隐秘的私语,凉意的树影在我肩头澄明地移动。一山翠微,而在山的一隅,梅着晚红数点,芭蕉初展,丁香楚楚堆雪,还有玉兰万朵,青竹千竿……午后的光线移动得欢快,首尾涵概的时序中的那一刻,我在毫不肥沃的山峦上捧起清泉。我将双手轻轻合上、又张开,两手空空手掌的空濛中,时光被凝固如铁;我又将双手张开、再轻轻合上,荏苒的时光又似缓缓盈满重量 。双手如扇贝般轻轻合十,握在掌心中的声音和青草鲜丽的气息使我的十指欢握成拳。我循着那一袭蓝衫的背影,去寻找书院的旧迹。 百年的尘埃相陈,凝固在一泓清泉。泉水荡漾着,水面折射的阳光白晃晃地耀眼,久远的时光瞬间在阳光下熠熠飞舞。我忽然听到的那耳钟声从凝固的尘埃中喷薄而出,书声朗朗,书院的钟声在坚实的土地上宏美如初。 金凤山,在州城之北,其分支东西,形同金凤欲飞,其上有凤凰源,塬上有台,名曰卧牛台。卧牛台,是相传北宋哲学家邵雍和时任州令的章惇当年辨识牡丹的地方。席间章惇目中无人,一番高谈阔论,前辈邵雍以“牡丹,见蓓蕾而能判花品高下……”等语训导,后又以自己多年研究而成的象数之学开导章惇,章遂愧服。那是一场有名的辩论吧,之后,金凤山名大振。 清顺治11年即公元1651后,道台许宸,字菊溪,将大云寺的佛教徒统统赶下金凤山,在原址恢复商山书院旧制,改建“启秀阁”,本州学子从庙祀龙王的东龙山寺庙重返金凤山。依旧时勘舆学称,金凤山为州城“正龙”脉象所在,不应以佛寺据,应改祀读书人所崇拜的文昌星神,故,“梵声不听听书声”。 据说那最早的书院曾立于宋朝年间,仅顺治改建至今,已有四百五十多年。
分分秒秒被西风卷入云天,时空的脊椎横向伸张为时钟上几条指针似的肋骨,“重返金凤”给了我一个无限悠长的时间切片。
春天,我时常来到山上读书,或一个人在山间的小路上沉思漫步,我也曾在青山的竹下读清代鸿儒马理的《文庙碑记》,其文曰:“异端刹占山巅,斯文未振;愿学者辟邪以心,而明经正之学。”步随景移,移行换句,当年景象,形同卧游。这一座青山是多么的幽静,幽静中的些许荒凉给了我一个暂时隔离红尘纷扰的场。我的心,静谧却丰盈润泽,风景寡淡、突兀的有些荒蛮中却是如此的生机盎然,时有飞鸟掠过,歌唱着厚绿茸茸的山峦亘古未变的喜悦。 时光仿佛静止了一般,钟声在泉边散谢为青苔斑斑。 青山苍凉,坟茔累累,洁净青翠的植物紧紧揪住大地的衣襟,萧疏的秋林步步回溯,朝着日日萧索的方向。从春到秋,我畅游整座青山,牡丹是决然没有的,凤凰源、卧牛台也不知旧迹何处,书院吗,更是找不到半片瓦砾残梁。 我茫然站在深秋的山野,历史以及书院的历史凝固如磐,回望春天,像一个哀婉的故事:梅枝顶满青黄的叶片,玉兰最先把翠盖交还给季节,芭蕉在寒风中卷折了失色的叶边,谁还能能够认出梅树俏丽于苦寒的风范,丁香树的叶子因虫啮而裸露出几孔残损的天,我惊异地发现,那一片翠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彻底株砍。草色招摇的金色,似有猎猎之声,我想起,书院,曾经,也该有一副经纶大展的楹联吧。 那院门上,会书有怎样的楹联呢? 我问风。
毫无消息! 当! 那一撞钟声清音里,我听见鹤群振翅响遏行云的声音,我听见秋天的小鸟孵出蛋壳的声音,听见交错攀缘的老藤上稚嫩的新芽生长的声音 ,我听见晚秋的花儿和泉中的水花一起绽放的声音……许多的声音沉寂下去,我的心从绿意喧嚷的高处摇落,如花朵。 轻轻感慨于那一份辉煌,山色的苍凉再次袭上我心。忆有哲人曰:读史宜映雪,以莹玄鉴;读子宜伴月,以寄神远;读佛经宜对叔女,以挽堕空;读史书宜依瘦竹,以约缥缈之论。我的竹没有了!
一轮又圆又大的夕阳,从我的凝望下,沉沦到山的远方,我很想唱一首忧伤的歌,独自守在黄昏的尽头,跌宕歌词,纵横书卷,听时光逝去的声音。我站在满山的黄花间,清风盈袖,流云掠过天际的飞鸿,你可曾记得春山寂静,我于春山的翠竹旁读书的身影?
清泉汩汩,四野无声。 那泉中若有一朵红色的睡莲昂然抽出,就一定是我从容不迫的心境。 我把头探入尘埃,钟声的玉音袅袅地余韵中,似有书声此起,幽美地坠落。很轻很轻的声音,像鱼儿入水一般,在明亮的阳光里融化、融化,融化得无影无踪。一捧泉水,从我强烈拢起的指缝间沁出、悬挂、滚落,形体优美,祖先留给我的那根被称为“箭”的木棍和圆筒的“壶”,组成的刻漏,以数理的思考窥视时间层层堆累的陈迹。时光久远,静静地走来,锵然作响如环佩叮当,韵律谐和如吟咏般清越,节奏迅疾而舒缓中,夕阳来来回回为刻漏精确每一滴水珠的声纳,一遍,又一遍。 黄昏,声音在暮色中穿行。挖掘机的轰鸣,运土车队的汽笛声,卷扬机隆隆作响,敲击石片的叮叮当当……山野的幽静成为昨日绝唱,城市的喧嚣漫卷而来,辟山筑路,大道通衢,石嵌的小径华丽地覆盖了千年阡陌,亭台楼馆遍布于一片大片黄土的纯朴之间。我刚刚掀开一座山的史册,而我关于这座山的历史,扉页,却开始成为空白。并且,将永远成为空白。 清寒的风从耳边掠过,心跌落在那泓清泉,涟漪千层,那朵红色的睡莲没有出现。我的心渐渐归于沉静,我明白了,清水静莲当是一种很高的历练,于是,我的思绪变得纯粹而葱茏,心怀盈满温柔的绿色。 时光流逝 ,建设与原始都出于一个“缘”字。我依然喜欢甘泉监心、钟声炯炯的山峦,喜欢它的澄静、丰美和深刻,喜欢它的默默、高大和简单。尽管,它曾经是一座贫瘠的山野,尽管我踩在暄软而不华美的落叶的之上,我凝望四周依然与之相约,相约今冬的梅花,相约明春的芭蕉、丁香、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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