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掼斗曲

掼斗曲

　　北回归线温暖湿润的气候，滋养着物华天宝的黑潓江河谷，世代居住在这里的山民们，用他们的勤劳和智慧，为古代滇西地区的“稻作文明”谱写了一曲曲辉煌的乐章。 　　弯弯曲曲的黑潓江，孕育出了一个弯弯曲曲的黑潓江河谷；顺江而行，转一个弯就闪出一个小小的冲积扇，一个小冲积扇就是一小坝层层叠叠的梯田。 　　那梯田顺坡而上，依山而走；大的，一丘就有两三亩的面积，最小的，宽不过三尺，长不到一丈；有形如月芽的、有的形如树叶；像伸出的牛舌头、像踏出的马蹄印，有“S”形的、有“C”字形的、有椭圆形、半圆形、扇形、三角形、梯形的……，千姿百态，应有尽有。 　　秋天到了，稻谷黄了，那就并非是“一片金黄”，而是像一朵朵金黄色的牡丹花，每一层梯田就是一层花瓣，那田埂上的小草，却似镶嵌在金黄色的花瓣间的绿色花蕊。 　　这里，在稻谷成熟的季节，就是西南季风带来的暖湿气流的“回收”时节，“九黄雨”会连绵不断地下个八九天，把来不及收打的庄稼给都淋坏了。 　　大半年的心血和劳动成果，可不能就这样给弄坏了，所以，收打稻谷的日子是特别的辛苦，也特别的忙的，“打谷子饶半夜”嘛，就是说收打稻谷的时节，要起早模黑，两头见星星，搭上半个夜晚睡不了安稳觉。 　　这黑潓江河谷里栽种的大都是极易脱粒的籼稻，我们称之为脆谷，或“吊谷”。这吊谷一旦成熟了，就要及时收打，否则它会自己折穗掉粒。特别是过去有一种叫“红脆谷”的，成熟得早，也容易掉粒。 　　说到那红脆谷，也较特别，谷粒细长，米粒儿也是细长的，特别希奇的是碾出的米粒都是红的，煮出的米饭更是鲜红诱人，软软嫩嫩的、油油的，有往特殊的香味。我们大都用它招待客人的。还有：“红米饭，土锅汤，吃完不想回老家”的顺口溜呢！只可惜这种红脆谷的产量不高，被自然淘汰了。 　　首先得解决我们这个人口大国的吃饭问题，民以食为天呀，产量不高就不再被青睐了，这是客观现实，现在那种香喷喷的红米饭再也吃不到了，想来也可惜。 　　为了减少搬运途中的抛撒，收打脆谷，我们就在田里边割边用掼斗掼打，或者割倒后晾晒一两天之后就在田里掼打。掼斗就是我们这个黑潓江河谷里用来掼打稻谷的一种方形的敞口大木斗。 　　这木斗上宽下窄，上口宽约一米七，下底宽约一米四左右，高八十公分左右。底部垫有两根两头翘起的方木，如雪橇一样，可以在稻田里前进或后退，轻易地滑行。斗壁的三面用一张高一米七，宽约二米五的篾编搪席围着，防止掼打稻谷时谷粒被甩出斗外；一面留下给两个惯谷手惯打稻谷。 　　为了使谷穗得到充分的晾晒，割谷子时，谷把子要握成穗头展开的“扇子把”；放置谷把时，谷把与谷把之间要留出棱形的“胡菽眼”；一排排的“谷把龙”拉成一溜溜的金黄色的大花边，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 　　你说这掼打谷子，不就是脱粒了吧，可我们白族山民的祖先，却还编排出许多劳动的花样来：掼谷子还掼出了“二龙抢宝”、“双凤朝阳”、“童子拜观音”，有“三插花”、“老汉斗”，还有“满天星斗”、“天女撒花”“蜜蜂朝王”……你说新鲜不新鲜。 　　用掼斗惯打脱粒，需要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默契地左右配合；左边的要惯使左手，右边的惯使右手；因为左边的人，不仅谷把子要举过左肩头，高高往下惯，而且惯下之后，谷把子要向左翻，把子的腰箍则要向右绕，向左翻动谷把子的时候，把子才不会散开，右边的则与左边的相反；当然也有能左右开弓的掼谷高手。 　　两人站在斗前，转向身后将三四个小谷把搂在一起，绕上一道腰箍，将把子举过头顶，转回身顺势用力往斗壁内重重的惯下，紧接着就要翻动谷把；在翻动谷把的同时，双手要使暗劲一拧，将穗头拧散开，同时又轻轻地抖动把子，这样，已经脱落但又被裹夹在稻草中的谷粒就被抖落进斗内。 　　花样就出在这一拧、一翻，和抖动的连续动作之中，是不是此道中人，行家里手一看就知。 　　那叫“满天星斗”和“天女撒花”或“蜜蜂朝王”的，名字虽然好听，其实是贬义褒说；说的是把谷粒甩得满天都是，都撒到田里去了；辛辛苦苦的劳动果实哪能这样糟蹋呀！是不受用的打法，一般只是新手而为。 　　“老汉斗”是有点年纪的人的打法，他们总是不紧不慢地惯一下抖一下，翻动翻动，接来第二下……只听到“咚咚！嚓嚓！咚咚！嚓嚓……”的惯打声，看起来不那么紧张，可不抛不撒，效率也不错。 　　“二龙抢宝”、“双凤朝阳”和“三插花”、“童子拜观音”则是年轻后生们和中年汉子们你追我赶的风风火火的打法。 　　“二龙抢宝”和“双凤朝阳”都是掼一下，抖两下，翻两次，但是将穗头拧开开的式样和抖动的方式不一样。 　　“二龙抢宝”在惯下去之后，将把子的穗头搓拧成喇叭形，轻轻抖一抖，再将把子头往斗内一送，形如张开大口，吞抢珠宝的蛟龙……，这就传出了“咚咚！嚓嚓！嚓嚓！”的惯抖之声。 　　“双凤朝阳”则是在惯下去之后将穗头拧成扇形展开，形如孔雀开屏，同时往搪席上靠抖两次，就可以将谷粒抖进惯斗内了。 　　“童子拜观音”和“三插花”的打法：先是惯一下，抖三下，然后惯一下，抖两下，接着再惯一下，抖一下之后就结束了；但“童子拜观”的抖动时左右两人的穗头，要相互轻轻碰刷，而“三插花”则各自将谷把子往小腹上轻轻一顶。 　　不论是哪能种打法，都是各人出于喜好、熟练和习惯而已，但两人配合，就只能两人都熟练同一种打法，能熟练地掌握各种打法的人也并不多。 　　默契地配合，娴熟的花样，是进度和效率的保证，也会给人一种在打击乐鼓动下的激奋。 　　山村的汉子们，在秋日灿烂的阳光下，抡动着晒成古铜色的双臂，扭动着壮实的腰臀，享受着扬筛稻谷的村姑们那有点勾魂的笑声的同时，在努力地创造着稻作文明的辉煌。 　　虽然半机械式的微型打谷机，在慢慢地替代着原始的惯斗，营作稻作文明所创造的劳动文化，已渐渐地离我们而去，但我却时时怀念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