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索儿[原创]

　　　　　　　　　　　　　　麦索儿
　　　　　　　　　　　　渭水伊人 　　麦索儿是家乡会川一道鲜美的小吃，也是我饥谨的童年岁月里绝美的口福。
　　可清香的麦索儿却不是随便可以吃到的，一年之中，最多也就吃两三回。也许是物以稀为贵吧，多年以来麦索儿那种青碧嫩黄的色泽、清新淡雅的香味总是萦绕在心间，就像剪不断、理还乱的乡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麦索儿，麦索儿，吃到嘴里香透心。”小时侯，从大人们撒下第一把种子时，孩子们就唱着这充满憧憬的歌儿，眼巴巴地看着麦苗出土、拔节、抽穗、扬花、灌浆。六月里，当寸把长的麦穗沉甸甸地垂下青绿的穗头的时候，就到了吃麦索儿的最佳时节。这时候，小脚的奶奶总要带我们来到自留地里，将身子陷在一片绿色的麦芒织就的绒毯里，一根根小心地掐下青麦穗，掐满一把时，用麦杆一缠一扎，就成了一朵绿绒绒的麦花，放进手提篮里。我们学着奶奶的样儿，掐着，扎着，不一会儿，就放了满满的两小篮。
　　回到家里，奶奶将麦花放入大铁锅里，倒上一两瓢水，盖上锅盖，再用一个圆草圈将锅四周围严实了，这才生起火来，慢慢地用文火煮。红红的火苗，温柔地舔着锅底。奶奶坐在矮凳上，花白的头发被火光照亮，就像镀了一层鲜亮的金红，锅里冒出一团团的水汽云一样氤氲在灶间，清新的麦香也就飘出灶房，弥漫在我们的口角心间。这时，烧火的奶奶不时地站起来，将耳朵贴在锅边上听，这时，她的头就完全陷进了如云的雾气里。如是三、五次，青麦就熟了。于是奶奶熄了火，穿上白围裙，戴上白线手套，揭起锅盖，在一大团白雾猛然腾空而起之后，奶奶一把把地将青麦拾进大笸箩里，再把簸箕翻扣在笸箩里，抓起一把热气腾腾的青麦，在簸箕背上一下一下来回揉搓，于是一颗颗碧绿圆润的麦粒就在奶奶的手下欢快地跳跃，不一会儿就堆成了小小的“玉山”。这时，奶奶将搓净的麦花拣出来，将青麦倒进簸箕里，簸净其中的麦芒和杂物，再细细地拣净了，才盛进白洋瓷盆子里。那饱满青绿的麦粒，莹润似玉，青似翡翠，散发着不可抗拒的清香，于是偷偷地抓两把，迫不及待地填满嘴巴。望着我们鼓鼓的腮帮子，奶奶总是慈祥地说：“不急，不急，等推成麦索儿，那才好吃呢。”一边给我们的衣袋里装满青麦，叫我们去折灰条菜，一边端着瓷盆，蹒跚地去后庄赵大爷家去推麦索儿。
　　当奶奶端着麦索儿回家时已是掌灯时分。在奶奶麻利地操持下，麦索儿终于上桌了。嫩闪闪的灰条菜已变成了盘中一团水汽氤氲的碧玉，在鲜红的辣椒丝点缀下，更加色香逼人。绿白相间的小葱咸菜，盈着幽幽的甘香；红艳艳的油泼辣子，飘着金灿灿的葱花的香醋，真叫人馋涎欲滴。这时，奶奶已端上了麦索儿，只见洁白的瓷盘里，被胡麻油拌过的麦索儿嫩黄中泛着淡绿，更加莹润可人，飘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新麦的芬芳。拌上咸菜、辣子、香醋，用筷子一挑，麦索儿就柔柔地垂下来。入口，柔嫩滑爽，清香满口，余味悠长，那种香，清淡中藏着醇厚的甘芳，素香中融着优雅的清芬。那是一种深入骨头的奇香，以至于多年之后，麦索儿还在我心底隐隐飘香。
　　如今，为生计而奔波的我也多年没有尝过麦索儿了。去年回家时，正是青麦垂首的时节，母亲特地为我做了麦索儿，但我已尝不到童年的那种特别的香味儿，是时间改变了舌头的感觉，还是……我猛然记得有篇外国小说《小马得的点心》，它告诉我，人生中有些际遇，有些感觉，是不可重复的。我猛然明白，童年麦索儿的奇香里，有着奶奶无言的疼爱和家人团聚的天伦之乐。而今奶奶已故去，亲友星散，再甘香的麦索儿也只能吃出沧桑和苦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