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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翡翠镯子

2020-11-27抒情散文渭水伊人

翡翠镯子母亲有一对翡翠镯子。是祖母传给她的。祖母生了十一个儿女,只活了三个女儿。母亲是长女,聪明能干,深得祖父母钟爱,自然立门顶户的大任就非她莫属了。据说母亲结婚时,正是如花的年纪,水灵得就像一颗俏嫩的红樱桃。上头那天,惠风和畅,笑语喧喧
翡翠镯子

  母亲有一对翡翠镯子。是祖母传给她的。祖母生了十一个儿女,只活了三个女儿。母亲是长女,聪明能干,深得祖父母钟爱,自然立门顶户的大任就非她莫属了。   据说母亲结婚时,正是如花的年纪,水灵得就像一颗俏嫩的红樱桃。上头那天,惠风和畅,笑语喧喧,亲朋邻里们祝贺的爆竹如炒豆子一般。着红衣红裤的母亲,像一簇幸福的火苗子,在春日的阳光中飘动,晃乱了人们的眼睛。那天,祖母当众捧出一朱漆木匣,取出红绸包着的一对翡翠镯子,庄重地把它戴到母亲手腕上,也把祖母的一片深爱和期许装到了母亲的心里。   翡翠镯子从此就成了母亲的爱物。平素母亲是舍不得戴它的。劳作之余,母亲就仔细地洗净了身上的尘土,特别把两只手洗了又洗,再擦上雪花膏,这才捧出那个朱漆木匣,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打开红绸子,将镯子举在眼前,一点一点转动,细细地凝视。那眼光柔柔的,潮潮的,亮亮的,似乎两只眸子里装满了清澈纯净的泉水,偶尔闪出几星火花,如阳光在水面跳跃。许久,母亲方慢慢地戴在手腕上,偶尔两手相触,至坚至洁的玉,发出圆脆空灵的清音。我发觉戴着镯子的母亲很沉静很美丽,绿莹莹亮晶晶的镯子放射着如烟的玉辉,母亲的手粗糙黝黑,但十指尖尖,修长如削,有着一种不可言说的美。过不了多久,母亲就急急地褪下来,包好,装匣,锁进柜中。长长地舒口气,仿佛了却了一件久积心头的大事。这样的日子,母亲总是很高兴,纳鞋底时,还会唱很好听的歌谣。   母亲轻易不许我动她的翡翠镯子。有一次,是一个雨天,母亲净了手,拿出镯子欣赏。我突然嚷着要戴,母亲看了看我脏兮兮的小手,轻声说:“去,把手洗净。”那天,当母亲把镯子戴到我手上时,我高兴极了。可是母亲很快就把镯子收了回去,笑笑说:“等你长大了........."多少年来,母亲那朵明媚的笑,一直暖暖地在我心中开着,成了不凋的花。    日子一天天艰难起来了。    祖父母年事已高,且疾病缠身,常在药罐子里养着。此时弟弟也出生了,母亲肩上的担子就更沉更重了。父母累死累活地苦挣,却只能勉强吃饱肚子。母亲白天下地劳作,晚上洗衣、煮饭,纳永远也纳不完的鞋底,做成布鞋,换些零钱,贴补家用,常常要熬到深夜。每有烦心事时,母亲就会拿出镯子,楞楞地瞅,渐渐地脸上就有了浅浅的笑意。    天有不测风云。母亲由于劳碌过度,终于一病不起。家里实在拿不出钱,父亲心急如焚,想买掉镯子给母亲 治病。谁知话刚出口,就被母亲顶了回去。母亲说,买掉镯子,就是摘了她的心,哪有摘心医人的道理。父亲无奈,只得买掉家中惟一的老母鸡,才算救了母亲的命。此后,母亲更加辛苦了,她拖着单薄瘦弱的身子跟男人们一起干重活,努力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但生活却不因母亲 的勤勉而减轻她身上的重压,爷爷奶奶相继病倒,弟弟生病需要输血,而我又急等着上学的学费。父母四处告借,所获甚微,幸好母亲是O型血,抽了,输给弟弟,母亲就更虚弱了,脸色更蜡黄了,眉宇间锁着一个永远的苦结。   有天晚上,昏黄的灯光下,父母在轻声谈话:“我看女子就不要上学了,迟早也是人家的人。”   “不成,咱不能害了孩子!”母亲口气决绝而悲壮。   我默默地走开了,一任泪涛在心里汹涌。    一连几天,我发现母亲怪怪的,甚至有些魂不守舍。有时一天好几次捧出那个朱漆匣子,打开红绸,怔怔地盯着,眼光像锥子一样尖锐,像是要在那光洁的镯子上留下永久的纪念似的。看得久了,她就两手拿起镯子,叠压在胸口上捂着,眼里笼着一团惨雾,很凄凉很暗淡。   后来,母亲去了一趟县城。再后来,我上学了,爷爷奶奶的病也得到了治疗。母亲却更忙碌更沉默了。母亲狠命干活,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轮子,一刻也未停止旋转。她的心中好像开了一个洞,只有一件件农活才能填满它,抚平它。母亲再也没有捧出过那个朱漆匣子,旧像那对镯子从未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   日子在母亲的操劳中一天天流逝,我和弟弟相继毕业参加了工作,生活渐渐地好了。我们劝母亲别太操劳了,母亲口里应着,却依然如故。   直到我快结婚时,有天母亲突然拉住我的手一阵好看,临了,幽幽地叹口气,说:“要是镯子还在,该多好!”我明白了,母亲原来一直在心中装着她的翡翠镯子!她没能把凝聚着爱心的镯子留给我,是她生命中永远的遗憾。望着瘦弱、慈祥、衰老了的母亲,望着她那双青筋暴起、骨节凸露的手,我暗暗发誓,我一定要用毕生的时间去寻找母亲的翡翠镯子。   母亲的镯子失而复得了!   当从外地出差回来的弟弟喜气洋洋地掏出一个精致的匣子递到母亲手上时,母亲 两眼放着光芒,满脸的皱纹盛开成一朵好看的菊。她麻利地开匣,一层层打开红绸,举着绿莹莹亮晶晶的镯子端详。半晌,突然母亲眼中的亮光暗淡了,菊花也于瞬间枯萎。她叹口气,摇了摇头,默默地将镯子锁进箱中,此后再也没有看过它,提过它。   母亲和那对镯子之间横亘着十几年沧桑岁月,几千个晨昏日夜,母亲 一定用心灵在反复琢磨它,苦难中和它灵犀相通,它已真正成了母亲心中的圣物了,非一般尘世的俗物可比。即使确实找到原来的那对镯子,母亲果真能穿透十几年岁月的风烟,与它相认么?   也许,我们再也无法找到那对镯子,正如我们永远无法找回母亲过早逝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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