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那年那事那人

　　现在的博客论坛之类五光十色，经常游走其间，不觉亦有身披彩虹之惬意，那里可公然支持有色无味的帖子，或愤世或抒怀或内敛或张扬或赞美或抨击，令人耳目一新。宪法赋予公民的权力在此得到宣扬释放和保护，被文字套牢的枷锁早已松懈，由此生出许多感慨，社会文明和进步了。 　　1972年的冬天，我入小学一年级，清楚的记得那天的大地被冰雪覆盖，当我们战战兢兢踩着坚硬而光滑的路面，抄着小手，背着书包来到教室刚刚坐定，校长和班主任便疾步走进，神色严肃、表情凝重地说：今早我们不上课，自己朗读毛主席语录。然后叫走了一名男生，几分钟后，那个男生回来了，又传呼了另一个女生。我们问回来的男生：找你干什么？他眼睛红红的，缄口不语。女生回来后大家接着打听，看见她的眼睛更加湿润，不听回答。大家心里都很紧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就这样周而复始的进进出出，大家的心思都不在背诵毛主席语录上，担心回来的人什么时候叫走自己。我因为坐的靠后，第3节课终被叫走。当我走进校革委会办公室的时候，心柔弱地战栗了一下，因为里面有四、五个人，正冲着我进去的方向，除了校长，革委会主任和班主任外，还有两个穿着雪一样颜色公安制服的叔叔，眼睛红肿着，没有睡醒的样子。班主任先问我昨天下午放学后到今天早上的一切行踪，包括和谁玩，在哪玩，几点睡、谁证明等等，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校长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老师拉过我的右手看我的指甲，然后让我用粉笔在地上写字。地是砖头铺的，磨的凹凸不平，并且像铺了一层的霜，写的时候先努力吹净地面。让我写的字是“毛主席万岁，打倒林彪”。我蹲在地上写，用冻的红肿而且有点皲裂的小手捏着一段快磨秃的粉笔头，写完了这几个字。我记得当写到“彪”的三撇时，我是摁着粉笔抹写完的，所以那彪字便显得很胖。写完，我用眼角偷看四周，怕他们批秤我写得难看，眼里却看到皮鞋、球鞋还有布鞋，校找的军球鞋上还露出一段花袜子。再抬头，看见他们全部身体弯曲着用聚精的眼光盯着我还有地上的字，其中一个叔叔还拿起一张作业本大的硬纸对照着看。那一刻，我心里害怕极了，尤其看到两顶大盖帽，就和自己成了坏蛋或敌人联想到了一起，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 ，想着就哭了，声音很细碎。一个警察叔叔拍了我的头说没事了，你摁个手印可以走了。我摁了手印撒腿想跑，他却拉着我说，把刘福记叫来。 　　回到教室，把话递给刘福记，就趴在桌了嘤嘤地再次哭了，哭的时候还不忘使劲把红指头放在桌上噌。那天上午的课没上成，耳边全是男男女女猜疑的询问。 　　刘福记出教室了，出了就没有回来，直到有一天在我们的猜想里，他爸爸来教室拎走了他的书包。 　　后来听同学们议论说，前一天街道小巷书写最高指示的黑板上出现了“打倒ＸXX”的反动标语，字写得潦草而急切，一看就知道是小学生的手笔，因为我们班大多同学在这个巷子两侧居住，所以写反标的嫌疑很大，据说警察叔叔们连夜取了证拍了照然后一大早便进驻了我们学校。 　　传说是刘福记写的，警察从刘福记的指甲缝里发现了粉笔末，警察就拿出了那张纸，刘福记看见后就战栗地招认了，他说他不知道毛主席是谁的家长，广播里天天念这个名子，牛皮哄哄的，就写了那样的话，表示自己的不服气。 　　刘福记离开我们的教室后就再没进来过，那年他才7岁。而我也在当年父亲调动工作后转到一个叫“兴五路”的小学了。 　　但无论如何刘福记是被我叫走而没有再出现的，很久一段时期我的心里像背负了一身盔甲那样沉重着，好像刘福记被我拐走并且出卖了。 　　常常想起那个戴着棉军帽、穿着蓝棉袄、一边走一边啃干馍并且感冒像是永远没有好、鼻子下面永远有两道红渠渠的刘福记。 　　三十多年过去了，福记，当年你去了哪里？现在又身处何方？ 　　写到这里，本该收笔了，可突然又想起一件往事：1975年我大姑邻居家的大哥成了现行反革命，76年我回去看我大姑时，他正在服刑。他是一个工人，喜爱画画，在工厂里办黑板报时画了一只雄纠纠的大公鸡，下面还写了一句话：社会主义好！谁知却惹了滔天之祸，理由是把图文联贯起来就是攻击（公鸡）社会主义。 　　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