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等待一场雪

等待一场雪 　　今年秋天阳光似乎格外张扬，我一直都没有找到秋天的感觉。 　　记得前几天我在给学生上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对这样的文字，我总觉得学生应该用心感受，对母爱能理解多少就能得到多少就能拥有多少。那一天学生和我都泡在暖暖的阳光里，教室里音频朗读的声音如水一样的流淌，那一刻我觉得生命就如一条河流，在流过的地方总有岁月冲刷的痕迹，那深深浅浅的痕迹都是关于爱的足迹。那些让人辛酸的文字都散发出涩涩的记忆的味道，当读到：多少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我的泪水就奔涌而出，我总是在学生面前无法掩饰自己的感情。那些记忆里的温暖真的令人疼痛。那是一位苦难的母亲，那每一条车辙里都流淌着母亲的疼痛与爱恋。 　　在我的泪水里我看到秋天的灿烂的阳光泼洒的满校园到处都是。我一遍遍问自己，是秋天吗？像秋天的阳光吗？但我分明感觉这样的疼痛只有在秋天才有，这是季节性的疼痛。我的泪水泡洗着作者回忆里的酸楚与无奈。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不知道讲些什么，真正能打动人的灵魂的是文字而不是语言。教室里有一种忧伤在弥漫。我没有语言，我给学生又播放了史铁生的《秋天的怀念》，空气里有一种撕裂的疼痛在弥漫，他答应在那个秋天和母亲去北海看花，可惜母亲却在那个秋天的早晨走了，永远的走了。他的这些文字打动了多少心灵，却唯独温暖不了母亲的灵魂。作者写到：“邻居们把她抬上车时，她还在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我没想到她已经病成那样。看着三轮车远去，也绝没有想到那竟是永远的诀别。 　　邻居的小伙子背着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正艰难地呼吸着，像她那一生艰难的生活。别人告诉我，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那个有病的儿子和我那个还未成年的女儿……”又是秋天，妹妹推我去北海看了菊花。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红色的花热烈而深沉，泼泼洒洒，秋风中正开得烂漫。我懂得母亲没有说完的话。妹妹也懂。我俩在一块儿，要好好儿活…… 　　教室里如同这个秋天一样的沉静，我嗅到了淡淡的伤感夹杂着深深的忧伤，我看着窗外的阳光，校园里到处都是泼泼洒洒的花花草草，我的疼痛也无处不在，下课的时候我只对学生说：秋天总有许多记忆的脚印让我们难忘，我们要珍惜活着，也许有幸福叫活着，有一种回报叫感恩，趁母亲头发还黑的时候好好爱她吧。我轻轻走出了教室，我感觉我把秋天留在了教室也带到了身边。这个秋天的疼痛似乎就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我觉得我的心灵是从那一天走进秋天的，我的灵魂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苍老的。 　　这个秋天我一直活在这份疼痛与暗淡里，面对暖暖的秋阳我就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我在这个秋天变的格外脆弱与敏感。我莫名在内心就等待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大雪，埋葬我生命里所有的疼痛，我在混沌与木然中清醒的活着，凡俗的日子里就这样淡淡地走过。 　　每天下午上班的时候，我有意走得迟一些，从家到学校的那条街上行人就很少了。暖暖的阳光就一览无余泼洒在我的脸上。我就把自己泡在阳光里，让那毛茸茸的阳光亲吻我的每一寸肌肤。我闭上眼睛，让阳光穿透我的心肺，温暖我的灵魂。那一刻，我觉得我和秋天在进行一场灵魂的约会。那分温暖真的让我流泪。我就慢慢一路走，什么都不去想，那段路是我一个人的，这个秋天也是我一个人的。那一刻我的思想和灵魂也完全是空灵的。我的内心有一种喧嚣的宁静，宁静的孤独。 　　这个秋天，灿烂的阳光让我常常把自己游离于时空之外，似乎包容了许多，淡泊了许多。记得前几天我看着外面很质感的蓝天，给老公发了一个短信：这个秋天我要做个幸福的女人／关心老公和孩子／建一所房子／面朝秋天落叶满园。我一直在等待他说点什么，到晚上，我说：“给你发的短信你看了吗？”他眼睛盯着电视画面说：“你有病啊。”我的一点点浪漫的思绪被他腰斩了。是啊，有谁和我一样在乎秋天的一缕阳光，在乎秋天的一片树叶，在乎一阵小雨，在乎一场雪，在乎生命中随处可见的一丝一缕的感动呢。 　　曾经，我觉得丈夫活得简单，他不喜欢把大把的时间像我一样洒在文字上，我抱怨过，我说，你多读些书吧，我们应该给自己的灵魂一个家园。他不悦，说：“好像就你们喜欢文字的人精神有家园，谁说我没有家园。”今年秋天我忽然开始羡慕他，他不会失眠，他不会看到一根白发而大惊失色，他不会因为满地树叶而心里略过一丝悲凉，更不会因为下一场雪就收获许多纯粹的快乐。他把自己的心情都安排的凡俗的日子里。从不忧伤季节的忧伤，却一直都快乐着他世俗的快乐。他喜欢看电视，他就有时一整天的看，灿烂的笑声就如同今年秋天的阳光。我忽然觉得他才活出了人生的一种大境界。简单何尝不是一种境界。我希望自己也和他一样简单并快乐地走过每个寂寞如水的日子，可是我没有能力感受这份世俗的幸福了。 　　前段日子，不知怎么忽然就莫名其妙的咳嗽，我就和疾病抗衡，不吃药，可是有一天我忽然感觉我斗不过疾病，我去打吊瓶了。我躺在那里，看着那黄色的液体一点点流入我的身体，我听到我的血管里安静的奔流的声音。我看着一篇很好的小说，孩子依偎在我的身边，我忽然感觉有时偶尔害病也是一件幸福的事。连续打了几天，咳嗽慢慢平息了。孩子问：“妈妈，你的感冒什么时候就完全好了？”我说；“等下一场雪的时候就好了。”从那天起，孩子每天都说，怎么还不下雪。似乎我和孩子一直都在等待。 　　记得在打吊瓶期间，有个朋友发了个短信：秋天了，尽管阳光比较温暖，可是季节不容忽视，早晚天凉，你多加件衣服，别感冒了。那一刻，我忽然就想流泪，我知道我和她是属于灵魂上的朋友，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欣赏，所以一直是远距离的观望。我喜欢这样的朋友，她沉静，不张扬，可是我们都彼此牵挂着对方。所以张爱玲说的好：“女人欣赏女人是欣赏到骨子里的。”我和她就是这样彼此懂着。记得有一天下了晚自习，刚走在昏黄的路灯下，收到了一条短信：今天没有打吊瓶，病情怎么样？天凉了，晚上盖好被子。我忽然泪水就来了，我时时觉得我被文字呵护的时候也被文字深深的伤害了。我一路上且行且流泪，我怎么觉得这个秋天生命里总是涌动着些许温暖的辛酸。 　　前几天学生问我：“老师，爱与喜欢有什么区别？”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其实生命中多少情感都徘徊在爱与喜欢的边缘，我沉默。最后他说：“爱就是深深的喜欢，喜欢就是淡淡的爱。”如今我忽然感觉，张爱玲对感情的感悟应该是彻悟，人世间没有哪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不管是爱还是喜欢，其实都是深深浅浅的伤害。所以我感觉爱的最高境界是懂，爱一个人就是心疼一个人，我们一生可以喜欢许多人，真的能让我们牵心扯肺心疼的就一个人。 　　今天又是周末，我关了手机，我只想给自己一个空间，我守着一屋子的宁静，才忽然感觉这个秋天我荒芜了许多心情。一直在史铁生的文字里感受着秋天带给我的所有的温暖与疼痛。每一个日子都在淡淡的落寞地走过。我喜欢看着床上躺着的书报，它们亲切的如同我的孩子，我在文字里放任我的记忆，放逐我的思绪。看累了，就抱着宁静入睡，睡在这个秋天的怀抱里。 　　“妈妈，你快醒吧，外面下雪了。”孩子稚嫩的声音惊醒了我秋天的最后一场睡眠，我茫然地坐起来，内心忽然就有一种空洞的苍白的疼痛，窗外农舍的屋顶上已经卧了些雪，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我等了好久的雪。可是秋天却躲在这场雪的身后了，一种开始似乎就是另一种结束。这个秋天在不经意间忽然就走远了，我知道今夜树叶就落光了，那些光秃秃的树又忧郁地站在我必经的路口等待生命里的又一个轮回，明天我是不是就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了，我知道冬天的太阳温暖中总是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冷清。 　　雪，依旧在下，不大。可是我的内心却涌上了一种换季的疼痛，我知道当我等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的时候，这个张扬的秋天就走了，走的时候似乎有一种从我生命中剥离的疼痛。 　　我下了床，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我感觉我的灵魂被这个秋天温暖的阳光翻晒了一个季节，然后就在这个冬天一天天的沉沦下去。生命中等待的一场雪忽然来了，我真有一种拥有的满足与空洞，也有一种失去的淡然与茫然。 　　等来的第一场雪，真真切切把这个张扬的秋天了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