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给我烧纸的是你们

给我烧纸的是你们
　　清明节，春节，冬至，还有每年农历的十月一日，晚上，我都要带上儿子女子去街道的十字路口烧纸。这些时日，天气大都不很暖和，有风，冷寒的。我是个办事拖拉的人，等我领着孩子出去，到那十字路口，红绿灯已经下班，只留下一盏黄灯一闪一闪的。烧纸的人已经很多了，一堆一堆的火苗窜起来，映红着一张张虔诚的脸。有女人脸上还挂着泪珠子，我知道那是在给刚刚逝去的亲人烧纸。一般都有风，微风，将那火苗吹拂着，晃呀晃，那烧纸的人便成了一些影子，晃呀晃，有些怕人。早来的人已经离去，留下一些灰烬，黑黑的，被风纠缠着，团团转。 　　选好场子，我用早先准备好的木棍在地上画一个圈，然后带着孩子们工工整整地跪下去，用纸作屏障，挡了风，打火，将纸点燃。我们一张一张的烧，烧得很仔细，很认真。因为前辈们说过，只有将纸烧过了，在阴间才会变成钱，如果有一张或者一角没有烧着，那钱便会是残币，不能用的。等那些用人民币拓过的纸张和冥币们全都变成了灰烬，我便由高到低挨着辈分呼唤已故的先辈们来收拾这些钱财。最后，我便带领孩子们深深的磕下三个头，起身，回去，算是了结了一件大事。 　　烧纸是有一些说法和讲究的。清明节叫扫墓。家乡叫上坟。扫墓当然要到坟墓上去，所以上坟的说法也不算太乡土。以十字路口烧纸的形式“扫墓”就有点隔，是一种欺骗祖先的弄法。别人怎么认识不关我，我是说我自己。前些年，每遇清明，我都会赶回家去，带着子弟后代们去上坟。我们组成一个人数不少的队伍，提着纸篮，挑着长钱（用纸剪成的纸串），浩浩荡荡的从这一块田地走到那一块田地，从这一个山峁翻到另一个山峁，挨个儿去到祖先们的墓地坟前，绕着坟墓查看一番，发现有塌陷或者鼠洞，便从旁处搬土运石，填填平整，然后点一炷香插在坟顶，然后将长钱插在坟顶，然后一字儿排开，跪下去，烧了纸钱，然后恭恭敬敬的磕下三个头去，配上三个长揖，再离去。 　　当时回家上坟有两个动机，一是奠缅已故的长辈，一是看望母亲。因为母亲当时在农村的弟弟家里。后来，我将母亲接到了城里，而且，而且城里人清明那天都在街道的十字路口烧纸以表扫墓，我便效而法之。 　　十月一是送棉衣的日子。那时候，秋去冬来，天气变冷，阳间的人都开始穿棉衣毛衣，想必阴间也冷。为了不让先辈的阴魂受冷，便有了这样的习俗。当初很实惠。母亲总要用一些纸块做成一些棉衣棉裤，尽管它们的面料是纸，可是里面都装了崭新的棉花，胀膨膨的，祖先们穿了一定暖和。我们将这些东西和香纸提在篮子里，去到坟头烧了。后来，经济发达了，市场繁荣了，阳间的市场上棉衣棉裤都是现成的，想必阴间也是，便省了母亲许多手工，我们只烧纸钱，烧更多的纸钱，好让逝去的先人们去市场买成品。 　　过年烧纸当然是送给先人们压岁钱。先人们活着的时候给了我们那么多的压岁钱，我们得让他们收些回报。我们也发压岁钱，给我们健在的长辈，给我们的晚辈，但是有个先后，要等到给死去的先人们送去之后，才可给活着的人。 　　这事究竟有多大意义？我常常想。我想，冥间会像阳间一样吗？有商店有超市吗？那些已经作古的先人们真的需要钱吗？我们烧过的这些纸灰真的就是他们所需要的钱吗？我想，不会的。既然不会，为什么我每年的那些节日都要坚持不懈地干这活呢？我想作用有三：纪念逝去的祖先当然是第一位的。可是作为像我等有头脑的人，其主要用意并不于此。有头脑的人是将纸烧给活着的人看的，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三层用意。一是给活着的长辈们看。比如我，父亲去得早，便给母亲看，让母亲心里踏实，让母亲知道，将来，她去了之后，她的儿孙们逢年过节是不会忘记她的。二是给我的晚辈们看。让他们在我死后也能像我一样的给我送点钱来。当然，我对这钱是否在那边可用一直持怀疑态度，可是我总不愿意我的晚辈们对我的记忆随着我肉体的僵死而消失。 　　我是个办事认真的人。每遇上烧纸的节日，我都会买回许多的纸张和冥币，拓印纸张时，我一直用最大面额的人民币，冥币也买最大面值的，一张就是几十个亿，母亲便说，你买那么多，你的先人们怎么花得完？我便说，咱们到了城里，我的祖先们年事都高了，腿脚都不灵便了，要来看咱们一趟很不方便，就让他们买辆小轿车或者小飞机方便些。母亲便笑，那笑容里明显的流露出一种满足和快意。 　　我的子女们也笑。我便一本正经的对他们说，给我烧纸的是你们。那时，你们要烧得更多！
2006.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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